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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肚子饱吗?”他低声问道,由于这句低声的问话大家立刻都沉静了起来。“肚子不饿、干干净净、没有受伤是吗?……可是那里,那里是我们的弟兄们,我们的同志们,那里,在头顶上,伏尸喋血,横七竖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我们——也是死者!可我们仍在坚持战斗,我们这些早已死过上百次的人们赤手空拳去掐住德国人的喉咙。没有把水给孩子们喝,而是给了机枪。孩子们渴疯了,可我们把水给了机枪!只给了机枪!为的是射击!为的是不放过德国人!……而你们就坐在这里?……”他陡然站了起来,“混蛋!我枪毙你们!由于你们怕死,由于你们背叛!我现在有这个权利!我有这样的权利:以那些倒在上面的人们的名义!以他们的名义!……”
他喊啊喊啊,声嘶力竭地喊,全身象打寒颤似地悚悚发抖,而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在他喊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上士费奥多尔楚克退到了暗处,在那里,在暗处,他咔嚓一声拉了一下冲锋枪的枪栓。
“你甭想摆布我们。”
一个晃动的人影迎面扑了过来,两只丰腴的手温存而有力地拥抱了他。普鲁日尼科夫想挣脱出来,但是他的一个肩头触到柔软的慈母般的乳房上,于是他把胡子拉碴的、血迹斑斑的面颊使劲贴向了它,痛哭了起来。他放声号陶大哭,那双温柔的手却不停地抚摩着他的肩头,一个平心静气的,完全象自己妈妈的声音轻轻响起:“安静安静,孩子,安静下来。瞧,你已经回来了。回到家里了,好端端地回到了家里。休息休息,待会儿咱们再商量一下看怎么办比较好。你先休息一会儿,好孩子。”
“瞧,我回来了,”普鲁日尼科夫疲惫不堪地想道,“回来了……”
第三部 第一章
准尉斯蒂潘·玛特维耶维奇、上士费奥多尔楚克、红军战士瓦西亚·沃尔科夫六月二十二日凌晨在那里喝茶的仓库,在最初的炮轰中就被重型炮弹封死了。炮弹在入口处的上方爆炸了,仓库的顶盖虽然没有炸塌,但是梯级被堵塞,从而切断了通向地面的唯一道路。普鲁日尼科夫记得这颗炮弹:爆炸时的冲击波曾把他掀进一个新的弹坑里去,当他在那里苏醒过来时,萨里尼科夫曾坠了进去。对他来说,这颗炮弹是爆炸在身后,而对他们来说则是在前头,就这样他们长时间地分开了。
整个战争,对他们这些被活活封闭在没有出口的地下室里的人们来说,现在都是在上面进行。它使地下古老的地基和墙壁不住地颤动,仓库被新的沙土和碎砖层堵塞了,通气孔也都崩塌了。他们被切断了同自己人以及同整个世界的联系,但是他们尚有吃食,而水,第二天他们就从一口井里弄到了。男人们在泥地上掘了一口井,一昼夜积了两壶水。有吃的、有水喝也有事情做:他们向各个方向试探着凿墙,希望打通到地面上去或者穿到邻近地下室去的通道。这些通道一次又一次地被轰炸堵塞了,他们就一次又一次地挖。有一次他们挖通了一个与地下的一些通道、死胡同和没有出口的地下室交混在一起的迷宫。从那里他们钻进了弹药库,而弹药库的出口也被直接命中的炸弹封住了;还钻进远处的一个掩蔽室,那里有一个狭小的洞孔通往地面上。
多少天来他们第一次往上面攀登,被活活埋在地底下的人们挣扎着回到自由、空气、亲人那里去。他们一个跟着一个从地底下往外爬——总共六个人,——可是就在那个小洞口处他们呆立不动了,拿不定主意,是否迈步离开他们觉得是通向活命和安全的地方。
要塞尚屹立着,环形兵营的某处、穆哈维茨河的彼岸以及教堂的后面尚有枪声,什么东西还在燃烧,还在崩塌。但是这里,要塞的中心,这天夜里却寂静无声。也变得无法辨认。既没有自己人,又没有空气,也没有自由。
“完蛋啦。”费奥多尔楚克发出了嘶哑声。
赫里斯嘉大婶不停地哭,象农妇那样用头巾角收集着眼泪。米拉扑在她怀里:尸体的臭气使她痉挛得喘不过气来。只有安娜·彼得罗夫娜以自己那即使在黑暗里也闪闪发亮的眼睛冷漠地看了看周围,不声不响地穿过院子走去。
“阿尼亚!”斯蒂潘·玛特维那维奇向她喊道,“你到哪儿去,阿尼亚?”
“孩子们,”阿尼亚转过身来,“孩子们在那边。我的孩子们。”
安娜·彼得罗夫娜走了,其他的人带着不知所措和茫然若失的神情回到了地下室里。
“应当侦察一下,”准尉说,“往哪儿去,敌人在哪里,我们的人在哪里?”
“往哪儿去侦察呢,往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