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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十四阿哥的脸上。十四阿哥的脸上忽地透出一片黑紫的颜色,看来是中毒已深了。这些制作毒药的人真可恨。前些时候哥哥从监狱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
宝钗心里忽然一动,那么,十四阿哥中的毒是不是跟哥哥也一样呢?娘对毒药一窍不通,什么砒霜,断肠草,孔雀胆,鹤顶红,家里一概没有过。她又想起来,莺儿对她讲过,太太向贾雨村要过一瓶化骨散。肯定是了,娘给他下的肯定是化骨散!宝钗的心颤抖了,十四阿哥有救了!她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厨房走去。化骨散用醋就可解。宝钗冲进厨房,哆哆嗦嗦地拿起醋瓶子,一看,空的。再搬过醋坛子,一看,还是空的。宝钗急得心里冒火,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忽然闻到一股醋味儿,宝钗仔细辨别一下,沿着气味的来源走去,发现那味道原来是从阴沟里传来的。原来薛姨妈怕十四阿哥认得化骨散,来厨房找醋喝,把毒解掉,所以把瓶子里和坛子里的醋统统倒了个一干二净。
“娘,你好狠!”宝钗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恨意,恨不得放一把火把这个家烧得一干二净。她觉得头痛得像要炸开一样,她用手按着太阳穴,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千万不能慌张,十四阿哥还等着你去救呢。大家都说你聪明绝顶,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救他。
宝钗倚在柱子上,一件一件地打量着厨房里的东西。酒坛子,酱油坛子,腌菜坛子,她心里又是一动,前些天莺儿从家里拿来了一小坛子酸菜,自己尝过一次,酸得几乎把牙都酸倒掉了,能不能代替醋来解毒呢?
宝钗三步两步跑到莺儿的屋子里,找出那坛子酸菜,又急匆匆地跑回堂屋。
十四阿哥已经醒过来了。他只觉得肚子里痛得已经麻木了。看来几个时辰之内,自己就要一命归西了。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太多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宝钗跑了进来,十四阿哥打起精神,勉强笑着说:“姑娘,我们原来见过,对不对?”
宝钗点点头。
十四阿哥轻轻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薛宝钗。”宝钗含羞地说。
十四阿哥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肚子里又是一阵疼痛,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痛苦。
宝钗跪在他的面前,把那小酸菜坛子打开,着急地说:“快,你快把这里面的酸菜水喝了!”
十四阿哥奇怪地看看她,宝钗流着泪哀求地说:“是给你解毒的,阿哥,求你相信我吧!”
十四阿哥点点头,强忍着腹中的疼痛,接过坛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原来那化骨散的主要成份是几种剧毒的生物碱,碱遇到酸会被中和掉,所以醋可以解化骨散的毒。这酸菜水里有多种有机酸,一样能够中和化骨散里面的生物碱。酸菜水一下肚,就和化骨散发生了剧烈反应,十四阿哥的肚子里像开了锅一样翻腾了起来,原来麻木的神经现在也都不麻木了,疼得十四阿哥满地打滚。
宝钗大吃一惊,怎么?这酸菜水难道不行么?怎么疼得更厉害了?她弯下腰,着急地问:“阿哥,阿哥,你怎么了?难道这酸水解不了毒么?”
十四阿哥心里知道这解药是对路子的,只不过这毒药和解药都太霸道,在自己肚子里打得翻江倒海,自己挺过这一阵儿就好了。他想告诉宝钗放心,可是周身疼得一阵阵的痉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黄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宝钗再也看不下去了,完了,完了,阿哥没有救了,都是自己造的孽。她哭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就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燕山雪花大如席”当然是夸张,但是巴掌大的雪片是有的。宝钗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憋闷得厉害。她打开院门,外面是一派白白的旷野。
贾雨村的宅院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巨岩下面,三面环山,银妆素裹,白皑皑一片。
雪花落在宝钗的身上、头发上、睫毛上、手上、脸上,她却浑然不觉,木呆呆地在膝盖深的雪地里站着。自己从小就喜欢下雪,因为雪花洁白、清凉、高雅,自己又姓薛。长大了,大家都背后叫自己雪美人。自己也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直到在宝玉挨打的那天见到了十四阿哥。无情的人一旦动了情,就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那冰冷的傲气转眼间就化做了似水柔情,日日夜夜受着相思的煎熬。唉,这也许是从娘那里传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