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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控制小郑花钱,杜媛媛自己首先以身作则,最爱美的她,对自己心仪的服装和化装品也克制着,能不买就不买,生活当中能省则省,一心一意地、五元十元百元的积攒着钱。过去,杜媛媛对风险太大的生意不敢做,现在只要能赚钱,也敢冒险了。她托人从福建贩来“大阪西服”,然后送给别人去卖,卖完了再收钱。这样,利润空间要大一些,但承担的风险也大。
杜媛媛拼命挣钱和拼命省钱,是为了在老宅拆除后,将来还房子时能多买一点面积,实现自己十几年来的梦想。每天中午,她都和小郑赶回家来吃中饭,就是为了节省一点在外面吃饭的费用。
小郑赶快进厨房烧饭,今天早晨夫妇俩都没吃饭,到现在还是空着肚子,他也饿了。
杜家住的是轿子间,没有厨房,如今烧饭的地方,是在前院靠他们家后窗的地方,接的一小间披屋,然后把后窗打开变成门。厨房里放了一个煤炉,一个老式的碗柜和一堆煤饼。小郑把封住的煤炉捅开,把锅坐上,把水壶里的热水倒进锅里,水烧沸以后,把昨天的剩饭倒进去,然后把一盆青菜也倒进去,他在做泡饭。上海人吃剩饭一般都是做泡饭。最简单的泡饭就是直接用开水泡,如果用火再煮一煮,再把没有吃完的青菜倒进去,就叫菜泡饭。菜泡饭是长江下游一带的特色主食,它最初却是贫穷人家吃剩饭吃出来的。
烧泡饭既简单又快,一会儿,小郑就端着一碗泡饭送到房间里来了。看见杜媛媛睡着了,他不忍心喊醒她,又退回厨房,把泡饭倒进了锅里,然后回到房间,找一床毛巾被给杜媛媛盖上了。
他看着熟睡中的杜媛媛,发现早先水灵灵的她,现在有点像脱水的感觉了。唉,都是为了房子,快要把一朵鲜花变成干花了。小郑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想想又放回去了。
杜媛媛为了房子几乎到了呕心沥血的程度。为什么?因为房子改变了她的命运。
杜媛媛的母亲杜阿娇,是六十年代初从上海支援内地来到宜市的。杜媛媛在宜市出生,在宜市长大,却一直有着上海人的优越感。除了喜欢说“阿拉、阿拉”的上海话,生活习惯,衣着服饰,包括家里用的东西都喜欢用上海产的,处处证明“我是上海人”。
杜媛媛长得很洋气,再加上衣着鲜艳时髦,即便不说上海话,人们也猜得出她是上海人。杜媛媛自小就像个出身高贵的小公主,其实,她的父母以及她父母的父母,在上海都是普通的小市民,没有值得自豪的优越经济条件。母亲杜阿娇在上海初中毕业以后就一直没有工作,是个社会青年,那时候还没有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被上海里弄干部动员来支持内地。当时宜市新开办了一家袜厂,全部是机械织袜机,这在当时是很现代化的工厂了。袜厂是国营单位,由上海援建的,所以从上海招了一批工人。就这样,杜阿娇来到了宜市。后来,杜阿娇和一位从上海来的钳工结了婚,这位钳工也姓杜。结婚的时候阿娇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杜媛媛。后来杜媛媛的父亲得癌症去世了,那时杜媛媛才三岁。
杜阿娇一直没有再婚,也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上海人,又不愿下嫁外地人,慢慢地年纪就大了。后来由于总做夜班,得了个胃下垂的毛病,身体不好,就死了再嫁这份心。
杜媛媛长大以后,一直想回上海,但她是宜市户口,回上海比登天还难。那时候,户口既是身份,也是命运。
其实,真正改变杜媛媛命运的不是小地方——宜市,而是大上海的房子。
杜阿娇自从死了丈夫以后,一心想把女儿送回上海。杜媛媛长到六岁,杜阿娇就和母亲商量,让女儿到上海读书。杜阿娇的母亲见女儿一个人在外地,女婿又不在世了,也愿意把外孙女接到上海来帮着带。
那年的夏天,杜阿娇请了探亲假,把杜媛媛送回上海。那时杜媛媛已经懂事了,听说要跟着母亲回上海,就在上海读书不回来了,高兴得又蹦又跳。然后自己收拾衣物,而且逢人就讲:“阿拉要回上海了,阿拉要回上海了,不回来了,就在上海读书了。”
她们从宜市乘船,顺长江而下,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航行,在上海十六铺码头下船。一路上杜媛媛对什么都好奇,虽然不是第一次回上海,但以前由于年龄太小,印象不深。再说,那时每次到上海来都住在父亲家,父亲家在浦东,也就是上海的乡下。外婆家在浦西,母亲跟她说,浦西才是真正的上海,上海人“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住在浦西,才是真正享受大都市的生活,杜阿娇的娘家就在浦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