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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梦游似地朝周围看了看。我们在雅典卫城上已经默默无语地站了一刻钟,父亲突然从他的白日梦里醒来,问我对这壮丽的景观有何感想,我过了一会才整理好思绪,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一直在想昨天的事情。
我比平时稍晚一点才到他房里,他的身影投射在宾馆没有装饰的墙壁上,一个伏案的黑影,在更黑暗的桌上。如果我不是早知道他是太累,熟悉他低垂肩膀,趴在文件上,我会在一念之间——如果我不认识他的话——认为他死了。
第十八章
一个来之不易的晴好天气,白日如山区的天空一般开阔,春天随着我们的脚步进入了斯洛文尼亚。布莱德湖果然不错。湖泊的中心是一座城堡,好像一碰就要坍塌的样子。我走进城堡,从令人目眩的窗子转向隔壁房间,在一个玻璃和木头棺材里发现一具小个子妇女的骨骸,大约在公元前就已经死了,胸骨前还有黄色的披风装饰,青黄色戒指从手指上滑落下来。我俯身去细看她时,她突然从两个一模一样的、深如黑洞的眼窝里冲我一笑。
教堂外面的平地上,招待用白瓷壶给我们端来一壶茶, “谢谢,”父亲说。他的眼里又出现了隐约的痛楚。我再次注意到他最近非常疲乏,非常瘦弱。他要去看医生吗?“亲爱的,”他将头偏向一侧说道,我只看见他的侧影映衬在悬崖和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停了一下,说,“你会考虑把这一切写下来吗?”
“写下你的这些故事?”我问。我的心在收缩,心跳加速。
“是的。”
“为什么?”我终于反问道。这是一个成年人的问题,完全不是掩饰小孩子诡计的把戏。他看着我,我想他眼里的疲乏后面满是善意和悲伤。
“因为如果你不写,那就意味着我得写了,”他说。然后他去低头喝茶,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提这件事了。
那天晚上,在父亲隔壁那间阴暗的小房间里,我开始写下他告诉我的一切。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父亲说他要静静地坐上两三天。我很难想象父亲会真的坐上两三天,什么也不干,但我看见他的黑眼圈,也希望他真正休息一下。我情不自禁地想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了,他又有了什么新的无言的担忧。但他只是告诉我,他又想念亚得里亚的海滩了。
几天后,我们来到一个小镇,小镇就在海边。小港口满是渔船,在半透明的水面上互相碰撞着。父亲打算晚上住在附近的一个岛上,于是用手势召来一位船主。我在船头伸出脑袋,觉得自己就像是装饰船头的雕像。“小心,”父亲喊道,一边用手抓住我圆领衫的后背。
我们就要靠近港口小岛了,一个有一座石头教堂的古老村庄。船主抛了根绳子套住码头上的一根桩子,然后向我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扶我上岸。父亲给了他一些花花绿绿的钞票,他手摸了摸帽子表示感谢。他正要跳回到自己的船上,又掉头过来问父亲。“您的孩子?”他用英语喊道,“女儿?”
“是的。”父亲答道,觉得奇怪。
“我祝福她。”那人简单地说,一边在我近旁的空中画了个十字。
父亲给我们找了个背朝陆地的住处,然后我们在码头附近的露天餐馆吃饭。暮色慢慢降临,我已经看到海上有星星了。比下午更凉一点的微风送来阵阵我喜爱的香味,那是松柏、薰衣草、迭迭香和百里香。“为什么天黑以后香味会更浓呢?”我问父亲。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但它同时可以阻止我们马上谈起别的事情,至少要避开不看父亲那一直在颤抖的手。
“是吗?”他漫不经心地问,我总算舒了口气。我抓过他的手,不让它抖动。他也心不在焉地握住了,放在我手上。他还太年轻了,不能就这样老去。
第十九章
海伦·罗西把那本《德拉库拉》——她显然以为这是我们争斗的核心——啪的甩在我们中间的餐桌上。我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这个女人与罗西之间有宿怨,在学术上和他作对,她会不会是伤害罗西的凶手呢?是她使他失踪的?
“罗西小姐,”我一边把书拿过来,封面朝下放在我书包旁边,一边尽量平静地说。“如果你见到他,你会觉得他比你此时想象的要好得多、友善得多——你的父亲——失踪了。”
她瞪着我,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个意外。我心中的疼痛好像减少了些。“你是什么意思?”
我简单描述了那天晚上的情况,从我带给他那本奇怪的书开始,但没有说罗西告诉我的故事。
她的脸上满是困惑。“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