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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黄金莺这个人,而且是可以实用来插花的。
礼乐射御书数何等正经,却称为六艺,亦即皆是玩意儿,灯市百戏本等是玩意儿,却又如承大宾,如奉大事,人世一切皆是这样的游戏自在,而又真实不虚,所以连一架秋千,中国的亦和西洋的两样。日本人今大造玩具,我觉不及他们原来三月三女儿节设的人形,及五月五日有男孩人家竖的鲤帜,那虽然也是玩的,却有一种清肃的喜意,不可以狎弄。
小时我家里夜饭後洗好碗盏,大人还略坐一回说话儿,我拿煤头纸就灯点火来玩,或把点着的棒香就暗处旋舞,正高兴处,母亲却不许,说小孩玩火,夜里要遗溺。又我和弟弟揭竿为兵,在堂前掉舞,母亲也喝止,她道:“不许抡枪施棒!”及进高小读书,从绍兴城里学来做风筝,且买得一只小皮球到溪滩上去踢,可是人家都在畈上做生活,我这个学堂生清客不像清客,纵或母亲不骂,自己也觉有一种轻佻。中国的戏文好,是从大人的事而来,舞龙掉狮子好,是生在人世的风景里,但小孩及幼小动物的戏逐则怎样高级化了亦只能是Sports。
我做竹蜻蜓,水枪拈旋子,又用双线穿起菱角或栗子做扯铃,母亲都由我。但我若太热心,成天在门槛上斩斩剁剁,竹头木层摊得一地,阻大人手脚,且因正在做一样东西,大人叫唤也不理,母亲可要骂了。她骂的是:“枉长白大的,你还小哩?这种东西又不可以当饭!”又我在戏文台下十文钱买来一只彩釉泥蛙,形制朴实,有哨子可以吹,我着实心爱,夜里也捏了睡,吃饭时也拿来吹一吹,母亲怒道:“你不要讨我把它来摔了,小人会没有寸当!”
至今我想起小时的制玩具,实在没有一样好。倒是过年时舂年糕,央叔伯或哥哥捏糕团做龙凤、羊及麻雀,来得有情意。以及央红姊用深粉红的荞麦茎编花轿,有红姊的女心如深秋的艳。
此外我小时游嬉多是去溪边拔乌筱笋,地里摘桑葚,山上采松花,端午节掘清木香,小涧里拔菖蒲,但也都是正经事。便是捕鱼钓鱼,也为可以做嗄饭。沿溪钓鱼,山色桥影,桑竹人家,春风春日,皆在溪水里,人与溪水与鱼儿一样的鲜活。可是後来我在绍兴杭州见人河边钓鱼,及来日本见报上常有人物介绍,趣味一栏里或填钓鱼,我觉得好像不对。
胡村溪里的是三寸二寸之鱼,我小时钓得了或捕得了几条,赶快拿回家养在面盆里,蹲着只管看,那鱼依然如在溪水里的精神,且还粘有溪里的沙泥,现在却来到我家像个生客,它悠悠地游一回,忽然拨剌一声跳出面盆落在地上,水溅了我一脸。而随後是煎来吃了。但是我不喜城里人家养的金鱼,还有热带鱼,我更不知拿什麽态度对它,因为我没有玩物的习惯。金鱼除非是养在大的荷花缸里或荷花池里。又我在西湖玉泉寺,见池里养的大鱼,一匹一匹像猪群的堆堆挤挤,只觉还不及鱼店门口木盆里养着待卖为馔的活鱼,那至少是真的鱼,还有着江湖之气。
草虫我是喜欢纺织娘。胡村里夜檐头飞来一只纺织娘,呛啷啷叫得好响亮,就像整个庭食门内门外都成了茧镬边缫丝的纺车声,夹在汤汤的溪水里流去。我小时捉到过一只,用南瓜花喂它。这种纺织娘与普通的叫蝈蝈儿不同,我乡下叫它绩佳婆婆,惟不知这佳字到底如何写。儿歌有:
火萤虫,夜夜红,绩佳婆婆糊灯笼,公公挑菜卖胡葱,新妇抽牌捉牙虫。
我养的一只绩佳婆婆入夜果然也叫起来,一样是那种金鼓夹丝弦之声,又繁华又爽朗。但是我因为待它好,开出笼来看看,给它飞走了。
此外我捕过几只蝉,我乡下叫知了,知了在原畈上来得个会叫,且叫得来调子来得个好,捕了来它可是不作声了,用指甲刮它腹部的发音处也无用,只会发出嘎嘎声。还有蟋蟀,但是胡村的小孩们不弄这个,我养得一回也不养了,它夜里肯叫还好听,调弄斗它可是不怎麽愉快的。後来我在绍兴杭州看见街头卖叫蝈蝈儿,倒是热闹,而且真也是夏天了,但我总没有想要买过。
鸟是小时在书房里,看见一只小燕子学飞坠地,我把它放在栏杆上,好等大燕子来引它,焉知那大燕子就不要它了,反为赶它啄它,因为人手所沾,气味异样之故。当下我心里非常难过,想到早上先生刚教的一课书,周濂溪的《爱莲说》,原来世界上的东西都有一种贞洁,像莲花的可远观而不可狎玩,我真是做了错事了,差一点没有哭出来。
雏燕事件之前,我还养过一只小麻雀,也是学飞坠地,被我捕得。我乡下燕子来是人家发,要待它好,其余鸟雀则不在此例。我关那小麻雀在铜脚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