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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上了一个女人,不管对方是有夫之妇还是未婚少女,总是千方百计地缠磨下去,不达目的死不罢休。他一度留了长发,又在脑袋后面扎了个马尾巴,用这束甩来甩去的长毛唬住了不少浅薄的女人。他最擅长玩的是大大小小的商人和官场人物,因为这些人大半都是艺术懵懂又对收藏和附庸风雅之类事情兴趣极高,让他玩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他们最喜欢他的那条马尾巴;其次就是女人:单纯的女人见了他那副才高八斗的怪模怪样,特别是丑巴巴狠巴巴的脸相,十有*要在心中一阵惊诧,然后就是为其叫好,钦佩得五体投地。她们惯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哪,模样并不重要,关键还是要有——才——啊!”果然,她们心向往之的那个目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这样出现了:这家伙不仅有才,而且还丑陋、怪异、荒诞、无耻,浑身上下纵欲的标记十分明显,似乎从来懒得去揣摸对方的心思。“你们要和天才来上一家伙吗?”他有时见了她们把画笔一掷,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对围上来的少妇们说。对方总是一下羞红了脸,往后踉跄着说:“万先生真是能、能开玩笑啊!”其实他哪有什么闲心开玩笑,他不过是竹筒里倒豆子,直来直去。事成之后他会给她们一张小画,要不就随手写一张大字,在上面胡乱把她们夸上一通。但不久他就会把她们忘记。对后一条,是她们最感遗憾和痛心的,都说:“心不专,心不专;花心,花心哎——天才可能个个都是这样吧!”“都这样!都这样!”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12)
万磊不久遭到了报应。这既让人心惊,又不出所料。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有才华的——一种无根的才华,一种在消费的天空飘动的花花绿绿的才华,它们是确凿无疑的。对这种才华我们既要望洋兴叹无可奈何,又会哭笑不得。无数这样的天才在当今应运而生,称王称霸,走在人堆里从来不正眼看人。如果有谁敢于对这样的天才吐出半句不恭,立刻就会有另一些人大声呵斥:“呔,这是嫉妒!”
令我吃惊的是,阳子竟然也成了万磊真挚的拥戴者。他虽然对其为人不表赞同,但出于对其艺术才能的深度肯定,最后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对方的一切。阳子极力向我和吕擎推荐这个绘画界的狂人、整个城市里百年不遇的怪杰,一定要让我们做这个人的朋友。吕擎不太理会这一套,我倒一度给说服了。这就是我最终去看他画展的原因,并引出了他送我画、在我家里进出了几回这种事。如果不是因为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个恶性案件、不是因为这个人就此离世,我想事情在我们之间也许会以某种可怕的方式了结的。
我因为这个,对最好的朋友阳子极为不满。他,一个与我有着十多年友谊、无话不谈、让我一直当成兄弟的人,怎么会做起引狼入室的事儿呢?有一段时间我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后来砰的一声——恶性案件发生了,全部恩怨也就顿时了结。人不必仇视和怨恨一个不在人世的家伙。而吕擎在看人方面就比阳子高明万倍,他这人心思笃定,从来不听咋咋呼呼那一套,不愧是一个大学者的后代,在思想和艺术之域见过大世面,想唬住他可不容易。他沉甸甸的目光和冷肃的面容分明在说:“哼,这一套我见得多了!”果然直到对方死去的那一天,他都没怎么买这个人的账。阳子却在背后咂着嘴说:“十分可惜,两个人直到最后都没有好好交谈一次啊。”
不错,万磊是中年疯狂的一个好例子。但我们不太清楚他的青年时代——如果这家伙从根上就是一个荒唐之物,那一切只好另当别论了。没有人能准确地描叙这个人的过去,他之于画坛,好像真的是一夜出世的天才圣手。然后就是电光石火一样稍纵即逝,惊叹,惋惜,一切不复存在。“天才往往就是这样的。”梅子说。我在这个城市、在周边,不知听了多少遍这样的话,最后竟然多少也能够认同这种观点了。从修辞学上讲,重复是为了强调,整个城市的文化界艺术界都在重复,都在强调,连老婆都是如此,我又能有什么话可说呢?是的,这是一个诡谲而不幸的中年。
另有一对中年夫妇也让我感慨万端。男方是一个时常让我牵肠挂肚的人,他是我在东部平原上结识的一个最成功的科学家,即那个最大的葡萄酒城的酿酒师,一个在业内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作品在国际最重要的博览会上不止一次获得大奖,已经是海内酿酒界的传奇。不幸的是他娶了一个东部平原上最为妖冶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已届中年却仍然俊美异常,又恰逢一个自由放纵的年代,事情也就格外看糟。她的崇拜者追逐者不可胜数,其中当然不乏手段高超精力充沛的中年人。结果一个据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