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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大队书记苗五成不远不近,也一直跟在人群的后面。大家始终保持着人群——苗书记——我,这样一个###一线的等距。整个过程,三方没有对话,偶忽间相互瞥上一两眼,其后又在心里各盘算各的。
从沟口算起,二十里长,到老地主家,我终于走到尽头了,并且一连走了两个来回。这几趟行程,使我对两件事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地主小老婆捉虱子吃不全因为她是疯子,沙娜盗窃一斗稻黍种子也不见得她比谁更聪明。两件事具有一个相同的核心:这地方能吃得东西太稀罕了。但有本质上的区别——疯女人的行为不涉及自身以外的任何人。而沙娜就不同了,她已具备了伤害他人的条件:采用不合理的手段使用不属于本人的财产——当然,如果这个事实成立的话。
小的时候,在我众多的梦想里,其中最最让我为之倾倒的,是那架“永动机”——长大以后,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造它一架,甚至连水都不用往进添它就能日日夜夜为人民服务。昨天,当看到地主婆捉自己身上生产的粮食吃,喝自己脉管里流的血,忽然间我觉得,如此一种循环现象,它不就是“永动机”的原理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4)我把花瓶丢进火里烧炸了
吃过早饭后,榆花男人从窑掌摘下那杆762往肩上一扛,立马像被蝎子咬了一口,把枪往炕上一撂,站在地上倒吸了好几口气。榆花走到我身边,抽出搭在我项间的毛巾,到锅台上一个黑粗瓷盆里,蘸了些不知什么草根熬成的水,敷在她男人肩头上。不到五分钟,她男人取下毛巾塞进我手中,走回炕边,从一堆被子里扒拉出那杆短把子马枪,又把它往肩上一扛。这回他没倒吸气,朝我咧嘴笑笑,掀开门帘,大踏步出去了。我冲着她男人的后背,低声对榆花说:“他几个也太耍二球了吧,就不知把轿杆子给削光滑些?”
我走到院子里站定,抬头看看天:怎还没有飘过来云彩呢?哪怕一半丝儿,也好让人有个盼头啊。
“我没说错吧?”榆花站在身后,捅了一下我的腰眼说。
“看起来,三五天内别指望等到雨。”我说。
“不是啊,我说她,我婶子。”
“噢,沙娜叔舅妈?”我朝前走了几步,坐到院畔边的石床上,看着沟底龟背一样一片一片翘起来的干胶泥。
“问你呢,我婶子的腰身好看吗?”
“但凡有几片云就好啦,那样,就能朝天上打几炮催雨弹了。我打过,云头高了就用高射炮轰,低的话,用迫击炮就行。”
“你这人……唉。”
“你们就不怕公社追究这件事?这是耍牛鬼蛇神啊,你们也敢搞。”转过身我问她:“就不怕我向主任打报告?”
“你告去吧,了不起我婶子再朝你们扯开一回衣襟子。不就祈祷龙王爷那恶鬼下场雨嘛。”
“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竟然是个……是个……”
“疯子。她是个疯子啊……看样子,你还真没注意看。你应该仔细看,看仔细。”
我真没注意看,更谈不上仔细看了。头回在黑龙潭边,那两指甲盖子红血,使我心生厌恶,忽略了她作为一个女人在我眼前的存在,或着说,压根就没想把她当个女人看。今天凌晨,即便我看见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真真切切,仔仔细细,透透彻彻端详过了,可站在土丘顶上的,那是个疯女人吗?沙娜舅妈,那个六十开外老女人的乳房、腰身、小腹、兜肚下面的肚脐?尽管她豁豁亮亮立在那上面,我看到了吗?
“我婶子那身土布衣裳好看吧?”榆花又捅了下我的腰眼。
“嗯,好看。”
“我缝的,”榆花后退了两步,掐住自己的腰眼说:“照我自己的身子量好后裁的。”
“嗯,好看。”
“我婶子虽然六十多岁了,可身材非常好。听我堂叔说,自打她十八岁起就一点儿也没变过,永远像个没生过娃娃的女儿家身体。你知道不?其实,她一辈子在我堂叔家连个小老婆的名分也没有,她不要,说那没意思,能把自己当女人看的,给不给他当老婆也不打经。”
“真有见识啊。”我心想,说得不错,要不瓦院空了那么多间能住人的地方,可她却偏偏选择住在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