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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醋溜肉丝和白菜等等。每家小店铺里最占地方的,就是一个大酱油缸,一个更宏伟的大醋缸。
我小时几乎天天只能吃泡菜,吃腻了,还是得吃。母亲长年在外做工,父亲眼盲,摸着换泡菜缸沿的水,所以,家里泡菜较酸,夏天经常用来做酸菜汤。那时全国??济紧张,生活困难,凭票买肉,肉稀罕得要命,无肉的漂着几叶青菜的酸菜汤,久吃让我倒胃口,恨酸味。当时我是给酸怕了,决定逃离重庆,远走他乡。他乡再苦,至少可以与吃醋再见。
不料全中国人民都吃醋:北方人吃饺子,没有醋宁愿饿肚子;南方人宽容一些,吃馄饨,也要蘸着醋才香。到秋天螃蟹肥大,就非要姜丝和醋蘸着吃,不然对不起被烧红的螃蟹。真是祖国大地一片醋香。
我却坚持初衷,许多年,都拒醋而远之,若无菜,宁愿拌酱油下饭。后来到了西方,食品不一样,英国的辣椒酱带甜味,着实不好吃,也将就着混过去。欧洲好几国有特色醋,吹得好听,尝过依然是醋,我依然不敢恭维。
一个人阅历丰富了,才知道年轻时有叛逆心理,实在是缺乏大包容之心。觉悟有时候来得很奇怪:五年前的春天,到长沙签售新书《阿难》,出版社就在当地,对我照顾得很周到,美容足浴全套服务,吃饭每顿选不同的饭铺。
我当然非常高兴,胃口大开。况且每顿饭,虽然店铺不同,却必有一样,上好的红葡萄酒,比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名酿醇得多。赞美之余,我忍不住打听湖南人的职业机密:为何酒到湖南,就香味奇特爽口滑润,让我精神也好,睡眠也佳。说了不少好话,才听出了湖南人的秘密:酒里兑了一种醋,叫做贵妃醋。原来湖南人闹革命,理由总与别人不一样。我的拒醋决心,开始动摇。
回到北京后,竟然思之心切。查寻京城,竟无一店售之。在网上辛苦搜索半天,才找到一家店。只好打电话订了一箱贵妃醋,天天晚上当饮料喝。
后来与朋友一起到一家香港人办的饭店吃饭,首先端上来一种淡淡?的清汤,味美如天外之水。喝了,又要了一碗。一问,结果是饭店老板自家酿的醋。
到东南亚一圈,看见柠檬的多种用途,也尝试了各种用柠檬做出的菜、汤和鸡尾酒,都是恰如其分的好。回到家里,我试着用青柠檬和黄柠檬做菜,酸味完全不同,青柠檬更鲜,黄柠檬酸味中性。用柠檬更能消除鱼和牛肉的腥味,加入沙拉?或中式凉菜,更能提味,满嘴清香。
若是吃饺子或面条,加入柠檬汁,可保持饺子本来的美味。
为了试出柠檬的更多用途,我比较了一向受宠的贵妃醋,觉得柠檬味鲜,醋口感醇厚。
于是我下定决心,做个沾酸惹醋的女人。说到底,不在醋罐子里游泳的女人,不能翻?倒海般发醋威掀醋风的女人,肯定被男人看不起。世界秩序太乱,没有吃醋女人出来维持秩序,男人肯定弄得自己不想活下去。
因此,我还是借着那越来越浓的记忆,从厨房飘出的醋味,写了这文章。快哉此醋,可浮一大白。
母亲做稀饭的秘诀
母亲做稀饭时头很低,她的头发很短,眼睛不是太好,整个身体凑近锅。她手里握着长木勺,不时搅动米粒。母亲转过脸来,总是有笑容。
给母亲办丧事,最后一日在重庆,毫无胃口。姐姐问我想吃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冬汗菜稀饭。”
说完便知是想念母亲。那是母亲最喜欢的一种稀饭,稠稠的,带点糯。
饥饿年出生的我,最怕吃稀饭,但母亲做的饭,怎么吃都觉得香。印象中母亲做饭不多,我十八岁离家出走,有十年在路上,决心做一个孤心独胆女子。直到出国后,命运更加颠簸多劫,想到故土之根,才渐渐与母亲联系多了。九六年我与小唐回去看她,住的日子也最久,据小唐说有三个月。我记不得,只感觉那炎夏破天荒。
家里仅客厅有台空调,卧室只好用电风扇,我怕热,正在写《饥饿的女儿》,就在客厅里工作。
每天醒来,母亲已上街市买菜回来。她在厨房做稀饭。四川人叫粥为稀饭,蒸得水干的饭叫干饭。母亲做稀饭会加青菜,每日不同,或加绿豆、红豆,也加过红薯土豆,小火慢慢熬。她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客厅,看着我伏在电脑上工作,就一声不响地坐在我旁边。
小唐很喜欢吃稀饭。母亲笑着说,“小唐是渠县来的人。”
小唐不解。
母亲说,“那是个穷地方,缺粮,就只能顿顿吃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