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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途上,他虽是校长,但他不摆一点架子,反而因总是需要她翻译,对她特别友善,使她逐渐觉得他们是旅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他的下属。但这一刻,在这样一个场合,他又穿了一身正式的西服,使她从进门起,就特别意识到他校长的身份,所以当他用在上海时同她说话的友善的语调时,她就感到格外地不安起来。虽站住了,却没做声,下属对上司的恭顺。
“我正在调餐后酒,你要什么?我会调爱尔兰的可可香草甜酒,非常好喝,你要试试吗?”
这是进门后第二次,她放松下来。“好啊,我试试。”心里暗笑自己的无谓紧张。
他调好酒端过来,她喝了口,果真香甜而醇厚,她以前只喝过带薄荷味的餐后酒。这个是第一次。“唔,好喝,谢谢你,柯玛校长。我可以带回小会议室吗?”
“当然,我还给别人调了。”但在她离去之前,他又叫住了她,“对了,下星期四下午四点半之后,你来我办公室的事,你没忘吧?”
她稍一迟疑,他即说了:“不会太久的,最多十五分钟。”
他仍是和颜悦色,仍是露一排洁白的牙齿的笑容,可是他的口吻却带点命令式,带点交待一件工作的吩咐式,与在上海时同她谈话的语调不一样,极不一样!而她,她居然在产生反感之前,已顺从地点了头。等到她觉得他用的是命令口吻而想推诿时,身后已有人过来,只见校长说:“啊,伍德先生,我正在调餐后酒,你们想喝什么?”然后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小声说:“那么星期四见。”
校长处的派对是星期六开的,星期日恰好志纯姐弟被他们的朋友分别找出去玩。如真开车送他们去小朋友家之后,即驱车去住家附近的公园。放暑假时,天气不太热的晚午,她会同两孩骑车到公园兜圈子,既做运动,以松散心理疲劳,又欣赏夏日茂盛的花草,尤其是为本地人称道的玫瑰园。极突出的情形下,经孩子们的再三纠缠,若愚也会借了邻居家的自行车与他们同行,一家四口,骑了一个小时左右之后,去公园边小购物广场中心的三十一种特色的冰淇淋店,再在暮色沉霭的黄昏,响着悦耳的车铃骑回家。入秋之后,这是如真第一次来公园,而且是一个人。公园里景色萧瑟,花已谢尽,叶也落得只剩少数的,呈黄褐色的几片在风里摇曳。她开到两三年前曾同邻居的女人们一起来参加过团体求师的网球场。凉飕飕的秋天,当然没有人,十二个球场,显得空旷庞大。她停了车,扣上上衣的纽扣,两手插在口袋里,竖起钉了块黑绒的领子,绕着球场踯躅。昨夜睡得很不安静,起床后,不知为了什么事对若愚生气,不是生气,是诸般不满,唠叨他撒在地上的烟丝,一只东一只西的臭袜子,床头堆满了的纸张,吃早饭时不小心打翻的橙汁,孩子们同他说话而他答非所问的心不在焉。
总之样样不顺眼,一直到若愚提高了声调问:“你今天怎么啦?”说完,悻悻然放下刀叉,拿起烟斗,回他的书房去了。下午,她临出门前只在他书房外说一声,我们出去了,晚饭前回来。
婚姻,她踢了一下不知被谁遗忘了的网球,真有点像她每天不得不做的几样菜,总是那几样,开头几口还不错,后来就腻了,但还是继续吃,总要填饱肚子。十几年后的婚姻,毫无新鲜感,更变不出花样,却要维持着,不然会怎么样?!找寻刺激,追求新奇,乃是少男少女的专有品,她嘛,就该过刻板的日子。星期一送孩子们上钢琴课,星期二去学校教书,星期三去若愚系里的咖啡时间,星期四去学校教书……她骤然停了步。对了,星期四上完课要去校长室。难道,这就是令她心烦的原因?这是她正常生活中的不正常事件吗?她的神经也未免太过敏了,难道她向往新奇而把一件正常事件当作不正常,因而有此兴奋,有此不安,更因兴奋与不安造成她的烦躁吗?她俯身拾起刚被她踢开的,蒙了一灰土的网球,用尽力气,将它丢到网球场后面的枯黄的草丛里,拍掉手上的灰走回停车场。
接了孩子,她又弯到一家日本人开的杂货店买了些东西回家。晚饭桌上,有孩子们爱吃的玉米炒肉丁,若愚爱吃的清蒸龙利,易做又讨喜的番茄蛋花汤,还买了一瓶加州出产的红酒佐餐。皆大欢喜。
星期四上完课回办公室,走廊对面,次英站在她办公室门口同学生说话。见了她,问:“你不争着回家吧,我有事同你谈。”
距她去校长室的时间还有三刻钟,她即说了“可以,但五点前就必须走”。
她刚把该带回家的作业理好,次英即过来,在她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星期六晚上你穿的旗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