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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宅妇人,从不曾见过外头的腥风血雨。但自小耳濡目染,也听过几桩因小失大的祸事。记得五年前侄媳曾经在先父的邸报上看过一桩判案,说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武英候,因管事在外头放印子钱,盘剥门下庄户,为了催债连死带伤竟有三十余户人家深陷其中,底下人求救无门,只能上告到了京城梅府尹处,梅家人素来以清正闻名,那管事拿着侯府的帖子上门,他见都不见,径自将状告到了皇上面前。当时皇上的处置,侄媳听了便在心中鼓掌!”
温含章脸上满是自然和崇拜,看得钟晏有些侧目。
她提高声音,声调慷慨激昂:“皇上爱民如子,直言先帝便是因民不聊生被酷吏欺压才愤而揭竿,如今武英候枉顾先帝之义,纵容管事在外嚣张跋扈欺凌皇朝子民,不仅收回了太祖赐予的丹书铁券,更是将武英候府的爵位列入流爵之列,侄媳听说当时朝上虽有许多人觉得皇上严惩太过,民间却有不少人叫好。”
事实上皇帝拿出来的这个名目太巧妙不过了,太祖是因为被勋贵养的恶奴欺凌才起义,武英候的爵位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才得到的,现在又是因着府中下人欺负百姓被收了回去。这一得一失之间理由充分瓷实,又披着大义的外衣,武英候是绝不可能再得到重用了。
钟晏有些意味深长,问道:“侄媳说的这件事,我也听过。只是不知道这事与应管事之事有何相关?你二婶虽然随和宽容了些,可府中下人却无有敢背着她到外头捣乱的,侄媳许是不知道,当年武英候府中事发后,夫人便在府中立下了一条规矩,若有仗着侯府权势到外头胁迫平民的,一率打死了事。”
温含章十分沉得住气,继续道,“侄媳自然不会怀疑府中规矩森严,一个管事罢了,谁家里头没有两三笔烂账。只是我观刚才大嫂的迟疑,却是觉得极为不妥。侄媳妇带着现成的证据过来告状,大嫂都能如此忌惮,可见这位管事在府中权威已经到了压倒正头主子的程度。武英候府为何会出如此劣仆?侄媳从小在内宅之中,也听过几耳朵。”
钟晏换了一个姿势,脸上颇有些兴味,温含章不受影响,像讲故事一般将事情娓娓道来:“那做出恶事的管事乃是武英候从小在乡下一同长大的兄弟,情分极佳,当年太祖成事后武英候平步青云,他兄弟却只能在内宅当中居于管事之位,武英候十分愧疚,一路纵容才有了最后的祸事发生。小时候侄媳过武英候做客,那府里的太太小姐们都对这恶奴讳莫如深。我观今日大嫂的举止,和当年武英候府上的世子夫人竟然有些相似。”
“一朝天子一朝臣,二叔的爵位继任者必是大哥无疑,二叔和二婶今日能清明处事,不知来日世子爷掌握府中大权,能否狠下心意约束自小一同长大的奶兄弟?人的心是会逐渐养大的,又不知到时没了二叔和二婶在上头看着,应管事敢不敢将手伸出府外?”
自个生的儿子自个清楚。
钟晏冷着面色,他现在还在,钟泽就敢胡搅蛮缠阴奉阳违,日后不定怎么样。
武英候的事情他当时也参与其中,深知皇上不过是为了拿一个好看的把柄办了武英候罢了,但若是武英候家没有做错事,皇上也不能这么一击即中。他从那时便觉得小事是最容易让人栽跟头的。
温含章这一大篇长篇大论后有些口渴,她根本不必纠缠应管事如何克扣正义堂,钟晏也不会诚心纠办此事,但只要点出内宅的未来女主人对下人讳莫如深不敢深究的态度,以钟晏对内宅的掌控力度,他绝不会愿意让一个下人凌驾于主子之上。
同样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同样是家中太太不敢清算恶奴,不知道长久下去,世子爷会不会步了武英候的后尘?
钟晏有一个优点,很能听得见别人的劝谏。见温含章有理有据,并不是那等挑拨他出头的话,他想了想也就如了她的意,吩咐人将应管事捆了扔到下头庄子上,但心中却不免有些怀疑她的用意:钟涵的新婚妻子,真的会真心为府中未来着想么?
温含章微微一笑:“侄媳的爹爹当年和二叔相交莫逆,曾有言在先,若是侄媳在府中受了委屈,大可直接找二叔诉苦,二叔必会帮侄媳主持公道。”
钟晏大笑,不疑有他:“你爹说得对,有事尽管来找二叔。当年你爹与我和大哥都是总角之好,现下我又与你兄长同朝为官,我们两家知根知底,多年前对你和子嘉的婚事便有口头约定,你爹将你养得如此出挑,真是钟家之福。”口气一转,又歉声道:“只是二叔还有些公事要办,侄女若无甚事情,不如下次再谈?”
温含章从善如流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