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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点点进水。草草处理完肩上的抓伤,换上干爽衣物,慕言的敲门声已经响起,仍是那种不长不短不紧不慢的调子,三下。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慕言一身黑衣,领口衣袖处滚银线刺绣,手中端了碗驱寒的姜汤。我等着他来,沐浴的时候想过他会过来干什么,想了半天,后来觉得,他来干什么都不重要,一切只是和他相处,多处一刻是一刻,哪怕他只是来灌我姜汤的。结果他果然是过来灌我姜汤的。第一反应是我真傻啊,刚才为什么不假设他是过来和我表白的呢。
咕咚咕咚喝完姜汤,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床边怔怔看我舔掉最后一滴汤汁,半晌,道:“我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随父亲出征。”这是个绝好的睡前故事开头,我将空碗放到床前的小几上,把被子拉上来一点,靠在床头听他讲这个故事。“那时年少气盛,中了敌人的诱兵之计,被困在茫茫深山里。也是个雨夜,手下的一百精兵全部折损,尸体遍布在山道上,他们好不容易保下我,将我藏在一个山洞里。我在洞里听到不远的地方响起猛兽争食的怒吼,我知道它们争抢的全是我部下的尸骸。那时,我身上也中了箭,就算一声不吭藏在洞里,血腥味也早晚引来这些野兽成为他们腹中一顿美餐。可若是点燃驱兽的篝火,又势必引来追捕我的敌人。两条路都是死路。”
他微微撑着额头,似在思索,认真模样和我一向所见大不相同。
看来他不常和妹妹讲故事,睡前故事哪有这样跌宕起伏的,我握住他的衣袖催促:“那后来呢?”
他抬眼看我,映着烛光,眸子深海似的黑:“我长到这么大,遇到的最难缠的境况不过如此,可那时,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点点头:“嗯,你很勇敢的,可,可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答非所问地拎起一只茶杯,放在手中把玩:“本来以为,连这样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感觉,大约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什么害怕之感。包括那时让秦紫烟刺中。”看到我惊诧模样,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仍漫不经心把玩那只粗瓷的茶杯:“我算得分毫不差,用那样的姿势,她会刺中我什么地方,我会受多重的伤,需要休养多久,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亲弟弟让他趁机反我作乱。虽然知道她的刀子稍微偏一分,我就没命了,可直到刀子在意料之中刺下去,顺着看不见的刀锋调整身形承受时,也没有感到任何诸如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他抬头看着我:“我从不相信那一分的偏差会在我掌握之中失控。”
可我已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想到秦紫烟,想到他,最后能出口的句子只有四个字:“可,万一呢?”他的那些周密算计,他和秦紫烟是真是假,好像本能地都可以不去在意,唯一担心的还是,万一呢?万一他那时被秦紫烟一刀刺死,死在我的面前,我找了他一生,看到他鲜血淋淋躺在我身边,却不知道他是谁。我吁了一口气,幸好老天爷没有让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
茶杯扣在桌上,烛火晃了晃,他低低重复那两个字,万一,良久,轻笑了一声:“不会有什么万一。就像解数术题,有一万个步骤,每个步骤都精确无误,就是一万之一万,结果也不可能产生什么万分之一的失误……”
我打断他的话:“可世间的事,又不是每道都是数术题,人有情绪,会害怕,就一定会有万一。”
他手指撑着额头:“那你告诉我,阿拂,为什么人会害怕呢?”
这种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他含笑看着我:“那你是说我今夜这样害怕,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我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里,脑袋没反应过来,半晌,愣愣地:“你说你从来不会害怕的……”
他极轻地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今天晚上,我很害怕。”我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微微挣开来,可他还在继续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客栈里。进入到那条密道,发现里面全是瘴气,而我找不到你。我怕得发抖,人为什么会害怕呢,你说得对,阿拂,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你这么笨,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呢?”
我呆呆地抓住被子,觉得一定是在做梦,可自从死掉之后,明明再也没做过梦的。闭上眼睛,很久不敢睁开。四围静寂,只听到窗外雨声渐微。不是经常听说这样的故事吗,谁谁自以为天上掉馅饼遭遇到什么好事,满心欢喜,谁知鸡啼之时才发现不过黄粱一梦,沮丧万分。手在发抖,这样好听的话,这样好的事情,一定只能在梦中才会发生,假如我当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