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部分(第1/4 页)
但也到此为止,再也没能够深入。而且,实际上后来我已经放弃了努力,第一次感到交流的限度。凡俗与宗教之间相隔着一堵墙,逾墙而入对我来说是难的。
且让我一般地介绍,让外界一般地了解。如果外人能从这平淡的叙述中参悟一些什么或一无所获,也只好随缘罢。
康珠的形象与一般尼姑不同,是带发修行者,披头散发。康珠是空行母的藏语发音,空行母有一些“飞天”的意思,但据说真正的空行母是丑陋的并且裸体的,是密宗里的修行伙伴之类。五十七岁的康珠则仍显得干练,双颊红晕。当我们冒昧询问她年轻时是否很漂亮,她假装没听见。当我们熟悉起来的时候,就亲近地称她“康珠啦”。
康珠啦谈到她的一些经历,也回避了另一些经历。她说,我小时呆在父母身边时,看到邻居死去,村中儿童、青壮年死去,想到自己也不免一死,而未入佛门便死,于心不甘。只有佛法能解除痛苦,财富、亲人都不能。死亡是人类自然规律,超越生死之苦只能皈依佛门。从此我立志投身于宏扬佛法的事业。
她本是藏北嘉黎县一个普通牧女,十八岁时离家出走,到了德中寺。不久后被家里人强行带回。两年后,她重返德中,独自一人在德中深山仲吾如莲花生修行过的地方苦修了十二年,她说,人生一世要过得有意义。为了来世,我要学经;父母虽有恩于我,但死后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再认识他们。
话虽如此说,修行期间仍由家庭供养。她的妹妹每年数次从家乡送糌粑来。民主改革时,当地乡政府曾劝说她回德中分房子分地过日子,但当时她已疯癫——传说当康珠化身已经显现但未得到认可时,此人必疯无疑。这也是康珠啦果然空行母化身的证据之一。文化革命中寺院被毁,康珠啦被迫做了十多年的农民和牧民,直到一九八○年重返德中寺。
此前德中寺为僧尼合寺,八十年代中将僧人们迁往上方的仲吾如寺,德中寺才成为尼姑寺。在重建尼姑寺的过程中,康珠啦说她就像青蛙那样跳来跳去:向县政府申请拨款,去北部牧区要酥油,去南部地区要青稞,去东部林区要木材,组织尼姑们及尼姑的亲友们搬石运料建寺庙,终于将原先的四柱房经堂扩建成二十八柱的两层寺院。她还将个人所得用于山顶莲花生修行洞经堂及山下仁多岗村玛尼拉康的建筑。她苦心经营十多年,德中寺已具备了一定的规模和声望。现有在册尼姑八十五人,加上编制外的非正式尼姑已达一百五六十人。
听说康珠啦曾成过家,又听说生过孩子,但不幸夭亡。这些是在十八岁那年被家人寻回时发生的事情还是文革中的经历已无法确证,但我们所眼见的是山顶经堂看守人现在与她生活在一起,那人看来比她年轻许多。关于这些我们从未询问过她。
人生即苦的观点是深入人心的。康珠啦为说明这一问题,向我们唱了一首米拉热巴规劝朗萨的道歌:
朗萨姑娘你这一生,如同草坡上的彩虹纵然彩虹美丽无比,转瞬即逝无奈虚空。
我们陪康珠啦一起走在她回家的山道上,那时她正感冒发烧,时常要躺下休息一会儿。沿途百姓们纷纷向她弯腰吐舌致敬,要求她抚摸自己的头顶。每逢此时,康珠啦就向我们诉苦说,她自己也是很平凡的人,不值得被崇拜。她说那些要求摸顶的妇女们是愚昧的——应该去顶礼那些真正的高僧活佛。真想换上乞丐服装,到一个无人之处静修,但又无处可去。
因此,在朝圣者众多的时候,她总是避开人群,兀自走在荒僻无路之处。
那一个多云的午后,我久久地遥望着她沿着山脊独行高处,直到隐人烟色如晦的天幕里。
现在应该进入这一章乃至这本书的主题,进入灵魂。
这一问题第一次引起我的关注,因为谈论它突然间不像是务虚了。它突然成为现实存在的实在之物被我们、被成千上万的人提上了日程并被翘首以待。
直贡堤寺所代表的藏传佛教直贡噶举派所拥有的特别之处,一为天葬台,二为藏密气功,第三,也是最兴师动众的,是为活人灵魂开辟道路的仪式——“直鲁噶举”的“抛哇”。
“直鲁噶举”直译为“猴年噶举”。藏历每逢猴年的六月初十日对于直贡噶举派来说是个于一切神圣之中最为神圣的日子:本尊佛莲花生于某猴年的六月初十日自莲花中诞生;据说直贡堤寺第九任住持多吉杰正式开辟德中圣地时也在某猴年的六月初十;到直贡堤寺第十七任住持仁钦平措活佛创建德中寺并开创“抛哇”仪式时,又是在某个猴年的六月初十。后者发端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