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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许久之后,钟意站起身,道:“回去吧。” 骤雨正月十七这日,钟意清早起身,辞别祖母之后,又去向越国公与崔氏道别。“去吧,”越国公温和的看着女儿,道:“我给你挑了二十名扈从,皆是个中好手,有他们照看,我很放心。”崔氏如今是三个月的身孕,倒还看不出显怀,比起父亲,母亲要叮嘱便更多:“钱带的够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些?不要苦了自己,也不要急着赶路,还有……”她忽然想起来,道:“我出嫁时,你外祖母给了不少庄园地契,先前我为你置办嫁妆,都转到你名下了,经营庄园的都是崔家的老人,赵媪知道,此次同你一道去,可往那些地方去歇脚,总比驿站自在。”钟意笑着一一应了。“早些回来,”绥州距离长安何止千里,这一去,怕要一年半载,崔氏有些不舍,忽然红了眼眶,道:“不然,就见不到这孩子出生了。”钟意笑道:“好,又不是孤身上路,阿娘不要担心,每到一地,我会给家里写信的。”崔氏含泪颔首。……钟意既然出行,玉秋玉夏自然是要跟着的,赵媪是崔氏的陪嫁,为人仔细温厚,崔氏便叫她陪同女儿同行,也算有个照应。马车出了长安城门,玉夏尤且有些恍惚感:“居士,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出长安,还能去绥州那么远的地方。”玉夏赞同道:“我也是。”“你们是头一回,我何尝不是?”长安繁华富丽,却也像是一座大而精致的牢笼,少了自在,钟意笑道:“能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玉夏笑问道:“赵嬷嬷,我听夫人的意思,你曾去过绥州吗?”“是,”赵媪温和道:“夫人的陪嫁庄园,我都曾去过,有些离得远了,无人监管,只怕庄头会偷奸耍滑,要人不时去察看才行。”她是母亲身边得力之人,钟意是知道的,却不知她曾走过那么多地方,一时颇有兴致,信口问些各地风俗,倒很有趣。马车出了城门,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停了,外边扈从道:“居士,秦王殿下来了。”十五那夜,他们虽没吵起来,却也是不欢而散,李政心虚,没敢追问,老老实实的将人送回越国公府,这两日也不曾再见。昨晚越国公府行宴,为钟意送行,沈复也去了,钟意客气而疏离的道了声谢,便留在母亲身边半步不离,避开了跟他说话的机会。她态度明显,沈复那样聪慧的人,不会看不出来的,他也做不出李政那样死皮赖脸的事儿,向她道了一路平安,方才告辞。十五那夜才过去没多久,钟意着实没什么好脸色给李政,信手将车帘掀开,平静道:“秦王殿下,你有事吗?”“我是来道别的,居士别嫌我烦,”李政端坐马上,伸手递了一截柳枝,道:“愿你此去平安。”冬日里天寒地冻,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那柳枝竟抽了新芽,伸手不打笑脸人,钟意顿了一下,还是接过,轻轻道了声谢。李政唇角微挑,意态舒缓,真有些五陵年少的风流俊逸。“居士,”他道:“后会有期。”钟意心道自己还不知何时回京,这个“有期”,便更不知何年何月了,面上却不显露,同样说了一句后会有期。李政当真不曾纠缠,让开道路,示意他们通行。清早自宫中赶到城门口,居然就是为了说一句话,再送一枝柳。钟意把玩着手中那根吐了新芽的柳条,有些意动,又有些嘲讽。这些拨动人心的事情,他做的可真娴熟。秦王对自家居士有心,玉夏玉秋都是知道的,是以并不奇怪,至于赵媪,常年待在崔氏身边,未必没有听到风声,却也只是含笑,并不问越矩的话。钟意便这样沉默着,一路出了长安,再过雍州。……还没出正月,天却下起雨来了,势头还不小。钟意几个女眷留于马车之内,尚且无妨,随行扈从却不成。钟意见雨势渐大,便掀开车帘,道:“附近可有驿馆?不妨先去修整歇息,若受了凉,怕是要生病的。”“居士体谅,”为首之人乃是昔年越国公的旧部,姓陈名度,闻言谢道:“前方不远便有驿馆,便去那处歇息,待到明日再赶路吧。”马车内有伞,几人撑着进了驿馆,扈从们有人去安顿车马,陈度则去同驿馆官吏接洽,安排房间饭菜。越国公府的牌面不小,更别说钟意身居侍中,有宰辅衔,驿丞不敢轻视,亲自引着往上院去歇息,又吩咐人备了热水与吃食来。“博敞高明,倬然其闳,沈深奥密,杳然其堂室。”钟意思及自己从前见过的驿馆记述,再见驿丞令人奉上的各式精致吃食,道:“我还当驿馆会清苦些,不想竟不比京都差。”“因是刚出西京的缘故。此地毗邻长安,招待各地往来官吏,正是门面,哪里会差?更别说居士是这样的身份。”赵媪经验丰富,笑着解释道:“自西京长安,至东都洛阳,沿路上的驿馆都不坏,各地吃食都有,厅堂也大气,圣驾时常往东都去,那沿路之间,光行宫便四五座呢。”“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钟意听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