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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方手扶椅背,忽然道:“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他道:“现在的苏定方,只是潜逃罪人。”“我相信将军的为人,也相信内中另有冤屈。”钟意为他斟了茶,道:“清者自清,你若问心无愧,又何须妄自菲薄?”苏定方深深看她一眼:“居士居然敢相信我?”“同袍战死疆场,你却畏罪潜逃?”钟意摇头道:“将军不是那种人。”苏定方默然,落座道:“多谢。”顿了顿,他道:“居士若不嫌弃,便唤我定方吧。”钟意从善如流,道:“定方漏夜前来,所为何故?”“原是想盗取匹马,择机离城,不想竟见到了朱骓,”苏定方道:“昔日覆灭东突厥一战,我曾在秦王殿下麾下任职,故而识得。那是秦王殿下的爱马,我还以为是他亲至,伺机探听之后才知,朱骓现在的主人竟是位女郎。”钟意不想在他口中提起李政,顿了一下,却不说朱骓之事,而是道:“定方现下如何打算?”苏定方面容有些憔悴,沉吟片刻,定了主意,起身拜道:“我想请居士襄助,送我回京面圣。”钟意思及自己一行人入城时的严密勘察,隐约明白几分:“这些时日,你都被困在延州?”苏定方道:“是。”“我一行人至此,路引皆已报备于当地,你又是被困于此,倘若径直回转还京,反倒叫人疑心,”钟意沉思道:“你若不嫌弃,便扮作我的护卫,随我往绥州去,绥州刺史李崇义与我家有亲,素来忠耿,或可相助。”苏定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道:“居士,事关重大,我可能没办法告知你高昌之事的内情,直到面君之后,方可言说。”钟意道:“我知道。”苏定方又道:“高昌战败,三万唐军埋骨疆场,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此回长安屡屡受阻,你虽未曾亲身经历,却也该能猜出,暗中阻挠我的人势力如何强大。”钟意颔首道:“我能猜的出来。”“还有,”他顿了顿,才道:“假若这些都是我骗你的,我切切实实是败军之将,畏罪潜逃,你今日帮我,可知会有多少后患?”钟意道:“我也知道。”苏定方定定看着她,半晌,忽然道:“既然如此,居士为什么还要帮我?”“因为我觉得这么做值得,”钟意道:“你这样的人,哪怕是死,也该马革裹尸,不该折损在阴诡谋算之中。”苏定方听得默然,惯来强硬坚毅的人,眼眶竟也湿了。“居士大恩,”他再次起身拜道:“我永生不忘。”…… 遇袭钟意一行人到了绥州,入城不久,却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钟意表姐的丈夫,绥州刺史李崇义往下属县衙去巡察,昨日方才离开,约莫要过几日时间,才会回府。钟意听人说了这消息,便向苏定方道:“那便不往刺史府去,先到银州走一遭。”州府人多眼杂,苏定方眼下又是戴罪之身,遭受通缉,倘若被人认出,宣扬出去,无论是对于钟意,还是对于李崇义,都不是好事。而她此行前来,打的名义便是探望表姐与新生的小外甥,若是专程令人去叫李崇义回府,未免叫人生疑。思来想去,还是暂且隐瞒行踪,往银州去寻陆实,顺便拿到那本《农桑辑要》为上。苏定方的想法与她相仿,不愿打草惊蛇,只是对于银州这目的地有些迟疑:“银州在绥州之北,也无甚景致,女郎怎么想到那处去?”“你不曾听沿路农夫讲吗?”钟意早有计较,顺势道:“银州有位名叫陆实的致仕农官,颇富才干,在附近州郡中任职数十年,极得民心,这样一位尊者,我很想去拜会一二。”苏定方与她一路同行,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他长于军事,对于农桑却不甚了解,也不会太过在意。他顿了顿,方才道:“女郎为什么想去拜会他?”“年长的人有他自己的收获,长年累月之下,总会得到许多常人没有的经验,”钟意道:“倘若能编纂成书,传扬于天下,于当世、于后辈,都是功德。”苏定方道:“功在千秋么?”“正是,”钟意见他颇有不以为然之态,遂笑道:“你不要不相信,倘若真有这样一本书流传后世,史书工笔,后人未必会记得银州刺史是谁,却会记住他的名姓。”苏定方摇头失笑:“女郎有些言过其实了。”“并没有,”钟意也笑了,轻抚朱骓脖颈,叫它放慢速度:“我以为,能在史书上留下印记,令后来者瞻仰者有两类,一是定国□□,立无双伟业之人,如周公、召公,始皇、文帝之流,其二,便是生于黎庶,造福于民之人,如神农、李冰。这两类人,其实都很值得尊敬。”苏定方闻言,神情微动:“那女郎觉得,自己属于哪一种?”“我?我哪一种也不是。”钟意失笑:“倒是你,或许可做第一种人。”“女郎,”苏定方却道:“你太妄自菲薄了。”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出了城门,钟意遂停了口,打马往银州去。……银州刺史崔令虽也姓崔,却不是博陵崔氏的崔,更不是清河崔氏的崔。他曾是前朝将领,后来降了太上皇,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