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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戏(上)
天色尚早,雾蒙蒙一片,远处,钟声蓦然长鸣,绵软虔诚,悠悠扬扬传了整整一座王都——连昌。
长生殿内。
靠在窗边的少女缓缓苏醒,容颜静冷,单衣素白,一双黑瞳犹带碧色。
“哀钟已响,这一宿算是过了。”她推开窗,远望。
什么都看不深切,惟有低头所见的满地白雪,松厚平铺,找不到任何的印子。
“阿盈,把窗关了罢,你身体才好,别又受了凉。”暗处浅淡温软的声音瞬间驱走了寒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了帘子,半遮的脸上,年纪虽轻,却已足见风流之姿。
那少年一手仍握了狼毫,衣袖上沾染了些许墨渍,另一手却小心地捧了卷轴,向着窗前白衣的少女温声道:“你来瞧瞧这词写得可衬?”
持盈回首,终是合了窗,光线瞬间被挡在了殿外,身影暗淡下去。缓缓走近的少女声色松软:“西辞,你拿近些,我看不清。”
接过纸笺的持盈低头看那卷轴,展开之后是秀丽的楷书,显是模仿了女子的笔迹。
“端容慧行,恩重难辞。”念完,她才低低一笑,略有苦涩:“我便拿这句话来堵那悠悠众口么?”
她的母亲,景妃,终年居于长生殿,有生之年,也未曾得见多少次阳光。幼时的她,常听宫女嚼舌根,听闻景妃昔日的恩宠。
那是能令后宫三千都艳羡的一段光阴。郎情妾意,皇帝郁陵爱宠已极,为景妃展颜一笑,倾尽半壁江山,空耗国库修建长生殿。
可惜,昔日隆恩盛宠,最终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持盈诞生那一夜,惊雷破空,皇帝寝殿骤燃大火,几欲烧掉了整个皇宫。待得火势稳定下来,尚在惊惧中的皇帝,听闻爱妃临产,连污衣都未换,长驱直入长生殿。而让人震惊的是,九公主郁持盈,在出生时,半边脸颊竟皆是蜿蜒可怖的红痕,恰似那冲天而起的大火,旁人可谓之巧合,但那红痕落在皇帝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九公主不详。
在九重宫阙之间,谣言风生水起,在皇帝的日渐冷落之下,景妃终于癫狂成性。
持盈从睁眼看到这世间的那一刻起,就被父母所怨怼。冷眼看着其余妃嫔的冷嘲热讽,忍气吞声接受父皇的漠视与皇后的刁难。而今,景妃病故,郁陵却又佯作悲痛,令所有皇子皇女皆书悼词以为纪念。
忧思伤怀?持盈冷笑,一手将明黄色的圣旨弃置地上,真正将这些放在心上的人,甘受深夜寒露、焚香守夜的人,也不过她与西辞两人而已。
可若只是如此,她也不至于怨恨如斯!
郁陵听凭高僧广慎之言,长生殿煞气过重,景妃头七一过,就要将其改为佛堂。而作为皇族第九女的郁持盈,广慎则断言其八字孤煞,克人克己,不宜与帝王之相过分亲近。
自那日起,郁陵就有意将持盈遣出宫外,并对外宣称九公主忧伤过甚,身心俱伤,而连昌之东,有紫气东来之意,适宜九公主静养。
连昌的东面,分明是丞相顾珂的府邸。顾珂顺着郁陵的意思,上奏表明愿接九公主尊驾于顾府休养,直至痊愈。
西辞说与持盈听这一番曲折之时,持盈几乎恨得要呕出血来。
长生殿是什么地方?那是景妃一生心魂所系,哪怕疯癫痴狂,都不曾忘记它的辉煌。而如今,郁陵却要将它变为佛堂。所谓辟邪,所谓祈福,说到底都不过是一个怕字!竟害怕至斯么?害怕生前最爱他的女人死不瞑目么?
持盈目光逾冷,容上却笑意凛然。
郁陵让她搬去顾府,委实可笑。古往今来,从不曾有哪一位皇室公主要交由臣子来养育,君为臣养,何等耻辱!不,这不仅仅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否决。他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甚至不顾流言蜚语将她逐出宫去!
眼见少女冷厉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西辞忙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同是守丧的白衣,却好似被他穿出了如玉之姿。
“明日圣旨就该下来了,我们总是要见面的,也不差今日一天。”西辞替她挽好背后散落的黑发,“只是万事小心,切莫应承他们什么。”
持盈握着佛经的手微微一紧,低首轻言道:“我知道。”
西辞转身,却觉身后有什么被拉住,回首落目。面容茫然的少女一手仍牵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一手抱了他刚抄好的佛经,站在原地。
宽大的白色袍子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胸口锁骨凸显,脸颊消瘦,眉目清朗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