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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计生站立当院东门边上,重重地用脚踮了数下冻得僵硬的土地,心便踏实了。脚下整个院子内外恰是他的存粮“地窑”。地窑内藏有去岁收购的近万石粮食,单等“清明”前远道而来的商队起运。顺治四年秋,大同、宣化、晋中一带大旱,秋粮收成寥寥。贺计生同几家商家共同出资两万余两,组织百余辆大车,远涉滹沱河、桑干河,赴河北涞源、石门一带收购粮种。于山西商家而言,囤积居奇并不鲜见,远在明中叶,山西当地商家供应屯垦戌边“九关”大军粮草,以一石粮换取江淮一小引盐引之易,赚取了大额差价。明末,朝廷以稳盐业为由,掐断此路。众商家转而将粮食远运陕西甘肃及内蒙一带,换取当地羊毛、皮货等,由晋中商家中转,接运南渡黄河,远售江淮。
利润可见一斑。
贺计生想见得地窑囤积的粮山,便觉欢实。催促匠人的嗓门大了许多:“日你娘的,不见得浆水溢快出来么做得多少年了,还用人教么?”
被数落的匠人数九寒天居然肩上只搭了条毛巾,蹲在浆水翻滚的锅沿边,边用大铁瓢慢慢沿锅四边点浆,边道:“掌柜的,小年想来是给大伙犒工吃得淌油滚沫,一时半会化不掉了么?不然大破五的让匠人也不消停,大早起就连做三锅豆腐。掌柜的,准备停当十五又犒工么?”
众人哈哈大笑。
贺计生指着说话的匠人笑道:“日你娘的,想吃么?一头扎浆锅里,不由你吃不饱!”
有人笑道:“贺掌柜,闻听年根儿分红,跑堂效劳伙计都多得四两银子。怎么着,俺们这匠人倒生分了?做一锅豆腐还三钱银子?肉涨毛不涨,俺们苦受得少么?”
贺计生道:“少不得你,赶出工来,一人另加三分赏!”
匠人一阵笑。锅沿边的匠人猛地起身,将盘在颈间发辨甩开,用毛巾当脸一圈抹,吼道:“起锅喽!”
贺计生看看天色,离预定时刻足有小半个时辰。
这时,小柱子从前院一溜跑进来。“贺掌柜,天延村范家来人了。”贺计生一愣:“在哪?”小柱子道:“在前庭。”天延村范家是与贺计生搭伙购粮的一个东家,在城东砂河驿南,距县城八十里远。
贺计生一撩袍角,刚跨门槛。一个年约四十多岁、身材瘦俏的黑脸汉子迎过来,一把拉住贺计生衣袖,返身将门咣地关上。
“范东家,这是何意?”贺计生愣怔怔地看着一身灰土,眉头紧锁的范成德。
来人正是天延村范成德。不及细述,范成德劈头道:“贺东家,你不晓得么?繁峙城危在旦夕,代州刘迁部不日即将攻城,大同总兵姜襄反了,正率兵南下,来势极凶。听得宁武、朔县亦策谋响应。一过雁门,将无路可走!”
贺计生盯着范成德,愣愣地一言不发,脸色蓦地涌起一团淤白:“范东家,此信可靠?”范成德道:“柜上一个伙计刚从代州逃出来,代州昨日已三门全封,途中经峨口,街道上陌生面孔众多,闻得刘迁一部已南渡滹沱河进驻峨河一带,准备两面夹击。时辰不多了,贺东家囤积存粮今夜必须全部出城!”
贺计生站起身,沉吟着低头不住踱步:“今儿早起,县暑刘大人要三锅豆腐,神色急切,言语不详,摞下话扭头就走,莫非事起仓促,已有音讯么?”范成德道:“切不可迟疑,早早定夺为妙。”贺计生颓然跌坐进圈椅内,脸上汗水涔涔:“走,往哪里走。若是真的,走得了么?况我家业在此。万石粮货,动得了么?”范成德略一思谋:“我可联络砂河驿、大营驿两处车队,让尽快西下,走得了多少算多少。”
“爹,粮食动不得。”
贺计生抬头这才惊讶地发觉范成德身后尚随着一个年约十三四、浓眉大眼、面容清秀的后生。
贺计生眉棱一挑,道:“这是范东家小子忠庭吧?舍侄,你倒说说,为何动不得?”范成德正要哈斥,被贺计生一摆手打住。
范忠庭扳着指头,卑亢皆无:“贺伯,当眼下动粮动车有三条不适。”贺计生和范成德两人不禁对视一眼,不动声色道:“你倒说说哪三条?”范忠庭道:“一则时间仓促,即便车马备足,万石粮食启土、装运没有十几个时辰,百数人断无安妥运走之理。况出城之后,哪里是安稳之所,偌大车队走得了么?二则,车粮一动,势必造成全城慌乱,人心不稳,反而给叛军一个劫道口实;三则,县城上下驻守两营人马,一旦有变,东依灵丘、西临州府,叛军虽多想来属未经操练乌合之众,汉军绿营上千军马,不见得守城有失。以上三条不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