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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拉瑟夫低下头,他那副模样在表示,他很想向拿破仑告辞,他听别人对他讲话,也只不过是非听不可罢了。他的表情拿破仑没有看出来,他对巴拉瑟夫讲话,并不像对敌国使臣那样,而像对一个完全忠于他的、并且为故主蒙受耻辱而深感喜悦的人说话那样。
“为什么亚历山大皇帝要统率军队?这究竟有啥用处?打仗是我的职业,而他的职责则是当皇帝,而不是统领军队。干嘛他要承担这个责任?”
拿破仑又拿出他的鼻烟壶,沉默不言地走来走去,走了好几次,然后忽然出乎意料地走到巴拉瑟夫跟前,露出一点笑容,他仍然是那样充满自信、敏捷而朴实,好像他在做一件不仅重要而且使巴拉瑟夫觉得愉快的事情,他把一只手伸到这个四十岁的俄国将领脸上,揪住他的耳朵,轻轻拉了一下,撇撇他的嘴唇,微微一笑。
法国朝廷中,anoir,l’oreille tirèe par l’emBpereur①,认为是无上光荣的宠爱。
“Eh bien,Vous ne dites rien,admirateur et courtisan de l’empeur Alexandre?”②他说,好像在他面前只能当他的courtisan和admirateur③,除此之外当任何其他人的崇拜者和廷臣都是荒唐可笑的。
①法语:被皇上揪耳朵。
②法语:喂,您怎么沉默不言,亚历山大皇帝的崇身者和廷臣。
③法语:崇拜者和廷臣。
“给这位将军备好了马么?”他又说,微微点头以酬答巴拉瑟夫的鞠躬。
“把我的那几匹马给他好了,他要跑很远的路哩……”
巴拉瑟夫捎回来的那封信是拿破仑写给亚历山大皇帝的最后一封信。他把所有谈话的详细情形转告了俄皇,于是乎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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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安德烈公爵和皮埃尔在莫斯科见面之后,他告诉他家里人,说他因事前往彼得堡,其实他希望在那里遇见阿纳托利·库拉金公爵,他认为有必要见他一面。抵达彼得堡后,他打听到库拉金不在那个地方。皮埃尔事前告知他的内兄,说安德烈公爵正在找他。阿纳托利随即从陆军大臣处获得委任,遂启程前往摩尔达维亚部队。此时安德烈公爵在彼得堡遇见那位对他素有好感的领导库图佐夫将军,库图佐夫将军建议安德烈公爵和他一同前往摩尔达维亚部队。老将军已被任命为当地的总司令。安德烈公爵接获在总司令部服务的委任书之后便启程前往土耳其。
安德烈公爵认为写信给库拉金要求决斗一事是不适宜的。在尚无要求决斗的新理由的情形下,安德烈公爵认为由他首先挑起决斗,会使罗斯托娃伯爵小姐的名誉受到损害,因此他就去寻找与库拉金会面的机会,以便为一次决斗寻找新借口。然而在土耳其军队中他亦未能遇见库拉金,库拉金在安德烈公爵抵达后不久就回俄国去了。安德烈公爵在一个新国度和新环境中觉得比较轻松。自从未婚妻背弃他之后(他愈益掩盖此时对他的影响,此事对他的影响就愈益强烈),以前他深感幸福的生活条件,而今却使他痛苦不堪,昔日他所极为珍惜的自由与独立,如今却使他觉得更痛心。他不仅不再去想先前那些心事——就是在奥斯特利茨战场上抬头观望天空时心里初次产生的思绪,他喜欢对皮埃尔谈论的、在博古恰罗沃和后来有瑞士与罗马使他那孤独生活获得充实的各种思绪;而今甚至害怕回顾那些向他揭示无限光明前途的思绪。他如今只是关心与过去无关的目前的实际问题,他愈益醉心于目前的问题,过去就离他愈益遥远。过去高悬在他头上的那个无限遥远的天空,好像忽然间变成低矮的有限的压着他的拱形顶盖,而那里面的一切都很明了,并无任何永恒和神秘之物可言。
在他所能想到的各项工作中,他觉得在军队里供职至为简单也至为熟悉。他在库图佐夫司令部里执勤时,他对自己工作的执着和勤恳,使库图佐夫感到吃惊。安德烈公爵在土耳其未能找到库拉金,他认为并无必要又回到俄国去跟踪他;但是他知道,无论他度过多么长久的时间,只要他碰见库拉金,就非向他挑战不可,就像一个很饥饿的人必然会向食物扑将过去一样,尽管他极端藐视他,尽管他给自己寻找出千百条理由,条条理由都使他觉得他不必降低身份同他发生冲突。然而一想到他犹未雪奇耻大辱,他犹未消心头之恨,他那人为的平安——也就是他多少由于个人野心和虚荣而在土耳其给他自己安排的劳碌的活动,就受到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