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第1/4 页)
申培公起先闻言,神情肃穆,听到后面,忍不住笑得须发颤抖,捉起袖缘拭泪。关靖动容地望着老者似悲亦喜之情,却听老人自语道:“曾经我有一个门生,叫 ‘关麓’,文帝时任校尉,抗匈奴战死;其独子叫 ‘关屈’,任先帝时将军……”
关靖浑身一震。
老人睿智的眼神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若有所思看着他,半晌道:“议郎现年二十三岁……曾为中丞食客?”接着感慨道,“时光荏苒,你二人之间……也罢!”
他忽然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理理铺在膝上的大袖袖缘,声如洪钟穿透室内:“我已年迈,此次归鲁,不会再回来了。”他目光投向关靖,神色却像在跟另一个人说,“此生能与你有过情分,也不枉活……今后你需多自惜,为社稷尽力,百年之后,你我相逢蓬莱,同为白首老翁,再煮酒谈笑世间事,则无憾也!”
申培公眼眶尽湿,长舒一口气,关靖脏腑纠结,眉头为之酸痛。现下二人看似对坐,心里都明白,老人膝前坐的人其实不是他。
于是,关靖尽责做好替代之人,他理平衣袂,跪直身朝老人深深拜下,再拜,说:“唯唯,没齿谨记……”双手从簟席上微微撑起身,心中一动,抬起头望着申培公道,“……义父。”
申培公神色一顿,进而展眉笑了起来。其间他忽然视线凝结,好似明白了眼前这位青年和治焯之间的关系。对此未置一词,也不若刘彻之前所说有任何不齿的神情,依旧舒然笑道:“去罢!”
“老先生珍重!”
◆◇◆◇◆◇◆◇◆◇◆◇◆◇◆◇◆◇◆◇◆◇◆◇◆◇◆◇◆◇
次日十月晦,因为冬节将临,宫中太常为冬至日祭祀做准备,刘彻要亲至雍州祭天,治焯随侍,挑“能者”预备于冬节当日鼓吹汉律,申培公的木舆出城,他连远远看上一眼也没有机会。
傍晚出宫后,治焯往北看了一眼,道路尽头的城门寒风扫尘土,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夜禁了。道上除了寥寥行人,黄土上人车碾过的痕迹错乱,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关靖走到他身边,跟着远视了片刻,最终把手梳进他的手中,治焯回过头,眼神中忧心软化为笑意。
关靖皱眉道:“望车之辙,能把申公望回来么?既然老先生已不再反对你称他为父,此次虽不能远送,至少将来能去探望他罢!”
治焯放远的视线微微一滞,关靖总有把世事化繁为简的能力,而忘记心为形役,形为事锁。申培公年事已高,凡事想得更为通透,然于治焯而言,此生能否再见申培公一面,以申培公对他“唯君是从”的期盼,以及他无法卸下的质臣烙印,就像八年一见后,二人无法对话,甚至申培公走,他为了冬祭琐事而不能目送一样,也根本由不得他。
他却微笑点头道:“然……听你称他 ‘义父’时,我冷汗险些把公的衣被濡湿……你还能再胆大些么?”
“我可是替你而为之。”
“知道了,大德没齿不忘……”
二人一同回到邸宅,进门后,治焯忽然想起什么,对关靖道:“明日冬节,宅中备了豕,以你现今之职,可郊祭二世祖宗。人主祭天后,百官可休事一日,想去么?”
“祭祖?”关靖在治焯宅上从未见过这等事,好奇道,“祭礼如何行之?”
“大体沿袭周礼,君祭七世,王侯五世,大夫三世,士二世,家财只一牛之庶人不可行祭礼。”
“为何?庶民就无祖宗了么?”
治焯料到他会有这种不平,笑而不语。关靖望着眼前人,稍微一想就知道治焯从不祭祖的原因。此人官阶为大夫,可但凡牵扯到亲宗之事,恐怕还不及庶人。
他叹口气:“罢了!”
“为何?”
“父仇未报,无颜以对。”
治焯沉默片刻察言观色,关靖眼中烦闷之色并不浓重,反而犹疑尽显。他明白,跟刘彻接触的次数越多,关靖的夙怨也变得越稀薄。看来用不了多久,关靖恐怕就会把过去的执念彻底放下了。
他安抚道:“既然如此,那明日就当洗沐,同去城西小酌,赏丝竹管弦可好?”
关靖闻言,微微笑起来。就在二人为难得的闲暇憧憬时,门吏过来揖礼:“主人,河西游侠郭公仲有要事求见。”
二人对视一瞬:“快请!”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冬节:就是冬至,也是新年。汉初因袭秦时的时节礼仪,把十一月当做新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