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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这个滑稽剧又重演了一遍。这次我一直支持到佩切克宫。审讯没有多久。反共科的弗里德里希科员毫不客气地〃碰了碰〃我的身子,于是我又在昏迷状态中被运了回来。
我还活着这一点,现在已确定无疑了。疼痛是生命的孪生姊妹,它十分清楚地唤起了我对生命的感觉。几乎整个庞克拉茨监狱的囚犯都知道我还侥幸地活着:从厚实的墙壁传来的敲击声中,从送饭时杂役的眼神里,他们送来了最早的祝贺。
只有我的妻子一点也不知道我的消息。她被单独关押在我楼下的一间牢房里,相距只有三四间牢房远。她一直生活在痛苦和希望之中,直到有一天,在早晨半个小时〃放风〃的时候,隔壁一个女囚犯对她耳语,说我已经完了,说我在审讯时被打得遍体鳞伤,随后死在牢房里了。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在院子里四下乱闯,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连女看守怎样朝她脸上打了一拳表示〃安慰〃,并把她赶回行列里去,以维护监狱的秩序,她都没有感觉到。她那无泪的、善良的大眼睛茫然凝视着牢房的白墙,但她能望见什么呢?第二天又传给她另一个消息,说我没有被打死,而是受不了那种折磨,在牢房里上吊了。
那个时期,我一直在那可怜的草垫上扭动着。每天早晨和晚上,我都尽量侧着身子睡,为了给我的古斯蒂娜唱她最心爱的歌。她怎能听不见我的歌声呢,我在那歌里倾注了多少热情啊?
现在她已经知道我的消息,听见了我的歌声,尽管她现在比过去离我更远。现在连看守们都听惯了二六七号牢房里的歌声,他们已经不再敲门命令我们安静了。
二六七号牢房在歌唱。我歌唱了一生,我不明白,在这临终之前,当我对生命感受特别强烈时为什么要停止歌唱。至于老爹佩舍克呢?啊,没想到,他也是非常爱唱歌的。他既没有音乐的听觉,嗓子也不好,还缺乏记忆音乐的能力,但他却如此善良而诚挚地迷恋着歌唱,他在歌唱中找到那样多的欢乐,使我几乎听不出来他是怎样从这个调子滑到另一个调子的,该唱〃拉〃的地方他却固执地唱成〃索〃。我们就这样歌唱着,在满怀愁闷时我们歌唱,在明朗愉快的日子里我们歌唱,我们用歌声送别那也许永远不会再见的同志,我们用歌声欢迎来自东方战线上的捷报。我们就像人们一向那样欢欣地歌唱,永远地歌唱,生命不息,歌声不止。
没有歌声便没有生活,犹如没有太阳便没有生命一样。如今我们更是加倍地需要歌唱,因为阳光照不到我们这儿。二六七号牢房是朝北的,只有在夏季,落日的余晖才把栅栏的影子斜射在东墙上很短时间。——这时老爹总是扶着床站起来,凝视着那转瞬即逝的光辉……他的目光是这里能见到的最忧郁的目光了。
太阳。你这个圆圆的魔术师,如此慷慨地普照着大地,你在人们眼前创造出了这么多的奇迹。然而生活在阳光里的人却是这么少。是的,太阳一定要照耀下去,人们也一定要在它的光辉中生活。知道这个真理是多么美好的事啊但你毕竟还想知道一件远比它不重要的事:太阳还能照到我们身上来吗?
我们的牢房是朝北的。只有偶尔在夏季晴朗的日子里,才能看到几回落日。唉,老爹,我是多么想再看一次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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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契克/著 蒋承俊/译
第四章 〃四○○号〃
死而复生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奇怪得难以言传。当你在美丽的白昼从酣睡中醒来时,世界是迷人的。但死而复生时,白昼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美,你仿佛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好觉。你觉得自己很熟悉人生的舞台。但在死而复生醒来时,那就好像是照明师拧开了所有明亮的弧光灯,霎时一个通明透亮的舞台呈现在你面前。你会觉得你能看见一切,仿佛在你眼前安放着一架望远镜,上面再加一副显微镜。死而复生完全是一种春天的景象,好像春天正在显示出一种你在最熟悉的环境里都感觉不到的意外的魅力。
尽管你明明知道,这种景象只是瞬息即逝的,尽管你处在像庞克拉茨监狱这样一个如此令人〃愉快〃、如此〃丰富多彩〃的环境里。
他们把你带出去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一天,他们传你去审问,不是用担架,而是自己走着去,尽管这好像是不可能的。扶着楼梯的栏杆和走廊的墙,与其说是用两只脚在走,不如说是用四只脚在爬。难友们在楼下等着,他们把你扶进囚车。以后你就坐在那个装着十个至十二个人的阴暗的流动牢笼里。一些陌生的面孔朝你微笑,你也向他们笑笑;有人跟你耳语,但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