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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已经喝过了,你不是说我进入第二轮了么?”梅晓丫以为他忘掉了自己,每天这么多人应聘,忘掉也是自然的,她提醒着。麦经理瞟着她,好久没说话。梅晓丫心里有点毛,感到他不光眼睛瞟她,心里也在琢磨她。麦经理喉结骨碌一圈,开口却把梅晓丫吓了一跳。
“第二轮也是喝酒。”
梅晓丫稳住了身体。她端起酒杯,发现酒比昨天还少,像一块白绸子,薄薄地漂在杯底。梅晓丫仰起脖子刚要喝,就听见熟悉的敲击声——
麦经理大喊道:“通过,进入下一轮。”
梅晓丫仿佛挨了闷棒,“麦经理,麦经理……”梅晓丫的身子几乎倾斜过去,想抓住那只攥着铜棒的手,“怎么还有一轮……”
“噢、噢。”麦经理尴尬一笑:“没了没了。你跟昨天那个大胖子一块去人事科报到吧。”梅晓丫走到门口,他的声音又追过来,“别忘了付酒钱。”
虽然被录取是梦寐以求的大喜事,可此刻,梅晓丫的心却变成了空匣子,装满了疑虑和困惑,昨天挂在脸上的阳光与希望,也被关在了里面。酒坊里老掌柜的话以及毕业前老师讲的许多招聘陷阱,像灌进胃里的酒一样翻腾起来,使她晕眩和焦虑。但很快她就从这种迷失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她并没有将这儿当作自己终身的依靠。况且,眼下的困窘也容不得她踟躇:既然搭上了一条漏了水的船,再来一只那怕是强盗船也得爬上去——活着压倒一切。
分配结果:朱慧做销售员,卖酒。梅晓丫当供料工,酿酒。梅晓丫心里纳闷,这不是让绣花的拉磨,拉磨的绣花吗?人事科的谷科长解释,按理朱慧粗壮敦实,应该去干劳动强度较大的供料工。梅晓丫纤细修长,应该去干对形象要求较高的销售员才对。可是经过考核,酒厂认为朱慧外粗内细,机智灵活,且有献身精神,适于销售。梅晓丫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酿酒中可以派上用场。大概是察觉了梅晓丫的不快,这位下巴光洁的科长开导:“这不是漂亮的问题,依你的相貌,挂到墙上就是一幅画。可是这地方人,基本上还在锅沿边打转转,眼窝浅,口味却重,就喜欢丰满肥厚的女人。”
姐妹俩正式上工前,被安排刷小广告。
梅晓丫夹着红红绿绿的广告纸在后面,朱慧提着半桶糨糊,在前面。每到拐弯处,朱慧便停下来,把糨糊刷到墙上,梅晓丫跟着把广告贴上去。这都是招聘广告,姐俩不清楚,酒厂究竟有多大的缸,养活这么多人?天鹅镇人口并不多,住得却很分散。坦荡如砥的平原上,零零碎碎散落着低矮的民房,它们在稀薄的雾霭摇曳的植物中,像一条条小船微微颤栗着。
不知是露珠,还是激动,梅晓丫的睫毛湿润了。她对朱慧说:“我想家啦。”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她瞥了梅晓丫一眼,劝道:“别想了,想也没有用,等挣到钱,我陪你回家。你知道我没家,我把你家当成自己家行吗?”
梅晓丫点点头,梅晓丫知道朱慧有家,只是她不再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她12岁被继父强奸后,家就取代了地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梅晓丫没有继父,她的亲生父亲活得好好的,只是爱耍钱,他想耍钱的时候,很像喝醉酒,眼睛红红的,谁也拦不住。上技工学校时,母亲就对她说:毕业后你就别回了,你就在城里找份工作吧,你大了,我怕你回来会被他卖掉。梅晓丫知道父亲不会卖她,这不过是母亲的小诡计。父亲不耍钱的时候,对她可好了,经常抹着泪,说心里话。母亲这样做,无非是告诉她,挣不到钱,就别回来。
几个人走过来,冲着她们吆喝:“干什么呢?”
“贴广告。”梅晓丫回答。
“撕下来,撕下来!你们这群骗子。”
“我们贴广告,骗你们什么了?”朱慧扭过脸,手上的刷子滴着糨糊。
“我们是招聘呢,招你们去工作呢。”梅晓丫随声解释。
一个人走过来,撕掉广告,揉成一团,扔到糨糊桶里。
一个人在下面骂:“工作个鬼,你们就是骗子——酒卖不出去,就打这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