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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和我从六、七岁起,就知道了拖油瓶这个外号不怀好意。
豆芽听着别人那样吆喝,只知道把小脸憋得通红。可是我不,只要有人敢在我们的面前叫,我就一定会冲上去和他扭到一起。
有一次,我和豆芽正在他家的院子里逗弄他养的小麻雀,不知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他对坐在门槛上衲鞋底子的三婶说,妈,你和我说我亲爹在哪里。
三婶看我一眼,说,你亲爹是天老爷爷。
豆芽说,你骗人。豆芽还说,你出去和村里的人说说,我不叫拖油瓶,我愿意叫豆芽儿。
三婶把豆芽搂在怀里,说,好孩子,以后谁再这样叫你,你回家对我说说,我去他家撕烂他的嘴。
三婶又把我叫到面前,摸着我的头说,你们俩要好好搭伙,别让人欺负了。
有一串水珠儿落在我的手上。我仰起头,我看到三婶桃花般红的脸腮上,淌着两条小河。
直到今天,豆芽的亲爹是谁,在我的家乡,仍是一个不解之谜。
——
在我的记忆里,三婶是一个又漂亮又厉害的女人。我常常在庄稼地里和生产队的场院里看到她和男人吵架。
三婶骂起人来,谁见了都要害怕的。她连大队长老叫驴也不放在眼里。曾经有一次老叫驴被她从苞米地里一边骂着一边追打着出来了。
许多人都看到了那一幕情景,大家对着老叫驴挤眉弄眼,说一些我们小孩子听不懂的话。
不过,三婶对豆芽和三叔却是好得很。三叔是个残废军人。三叔在同龄人中,是我们村唯一出过国的人。
三叔去过朝…鲜。三叔就是在那个我们无从想象的地方失去了他最不愿意失去的那个东西。三叔在失去了那个东西的同时,大脸也失去了光泽。
三叔的脸坑坑洼洼,颜色就像我家的饭锅。因为没有了那个东西。三叔便成了我们家乡一个很有名的残废军人。
住在邻村的三婶。肯定知道三叔。可是。三婶在娘家生下豆芽后过了四年,托媒人把自己嫁给了三叔。
三叔娶了三婶,馋坏了我们村的男人。当然,三婶和三叔对豆芽的爱,也馋坏了我们这些小孩子。
豆芽在我们村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中,穿得最好,吃得最好。我们谁也没看见豆芽穿过有补丁的衣服。
我叫豆芽一起上学,常常看到三婶给他淋小油饼吃。小油饼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是难得一吃的好东西。
我家在张家洼还是比较富裕的主儿,那时候,我的父亲在部队当军官,半年朝家里寄一次钱。
夜里,睡眼朦胧的我常常看到村人进了我的家,向我母亲借钱。饶是如此,在我的印象中,我好像也只和妹妹分吃过一次小油饼。
那是奶奶做给我们吃的。忘记了奶奶为什么要做小油饼给我们吃,只记得母亲开会去了,奶奶从面缸子里挖出半碗白面。用水和成糊糊,然后。切一撮葱花,朝锅里倒几滴油,烧热了锅,轻轻把糊糊转圈儿淋进去。再烧一口火,就铲出了一张黄黄白白的小油饼。
小油饼那个香啊!我把我的那一小半儿全填到嘴里,慢慢地嚼,慢慢地品味,好幸福哟!
这些年,我常常回忆童年的时光,也就常常想起那些和童年的快乐缠在一起的好东西。我曾经让妻子学着奶奶的样子给我做过几回小油饼,不知是妻子未得其法还是我的嘴在这几十年里享尽了千千百百的美味,我没有寻回童年时留在嘴里的那种美妙的感觉。
豆芽的心特别的软。那时候,我们都笑他胆子小。别说他不敢捏死一只喂不大的山鸦雀,就连一条鱼他也不敢穿到狗尾巴草上。
摸鱼的时候,我们总是先在河堤上找一根又粗又长的狗尾巴草,咬在嘴里,摸到一条,就把它穿到草上。像我这样的摸鱼高手,常常的就能用上两根狗尾巴草。
可是豆芽和我们两样。豆芽在湿沙滩上用手挖一个沙坑,一会儿,那沙坑就渗出半坑的水。他捉到了鱼,就放到沙坑里。如此做法,有两样不好处,一是来来回回的跑耽误时间影响收获,二是容易被别人偷了鱼去。
我为这个,打过好几个伙伴呢。他们趁着回沙滩上挖沙坑喝水的机会,将豆芽的鱼捞在手里,悄悄穿上自己的狗尾巴草。被我看见了,我总是毫不客气地冲过去,先夺下鱼来,然后,给他们几脚。
豆芽把鱼拿回家,也不像我们那样,急急地催促着母亲或者奶奶姐姐们洗出来下锅。豆芽总是把那些小鱼儿养在泥盆里,一直等它们死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