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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呀?”喜岁笑呵呵地说:“我报灯名呢。”人家就说:“那你好好报报给俺听听。”喜岁起了顽皮,一撇嘴,故意有板有眼地用念词拒绝:“这些个灯,那些个灯,灯官我一时报不清……”路人闻此,望着憨直可爱的喜岁,都笑起来。
霜降过后,天儿越发冷了,人们都穿上了棉袄棉裤。发现傅家甸最近咳嗽的人多了的,除了开诊所的郎中,就是喜岁了。喜岁还发现,这些咳嗽着的路人,不像往年,咳个三声两声的,照走不误;今年咳嗽的人,往往得停下脚步,倚靠着临街店铺的门或是榆树,大口大口喘息着,支撑不住的样子。对流行疾病一无所知的喜岁,老早就对母亲于晴秀说:“我看今冬得死人!”
于晴秀呵斥他说:“别乌鸦嘴!”
喜岁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抹着嘴巴,一边盯着母亲渐渐凸起的肚子,说:“那里的小孩子现在长没长嘴巴呀?”
于晴秀笑了,说:“长了,是黑嘴巴,都能报灯名了!”
喜岁知道母亲抢白他,嘿嘿乐了。
这一日云气低沉,喜岁午后卖报回到傅家甸,走到华乐大舞台门前时,看见好几个人聚在一堆,围成个圈儿,垂着头,袖手瞧着什么热闹。他凑过去一看,原来地上四仰八叉躺着个人,是常来三铺炕客栈的巴音。他穿黑罩衣,鹿皮坎肩,簇新的棉裤,面色黑紫,口鼻有血迹,眼睛虽然半睁着,但眼珠一转不转,已死透了!围观的人,一开始还不敢对他动手动脚,可当有个人因为相中了鹿皮坎肩,开始下手扒时,另一个人赶紧去脱他的棉裤,说是吴芬每年给巴音做的棉裤,不轻不重,舒适保暖,絮的都是新棉花。由于巴音僵硬了,他们脱他的衣裤,费尽周折。喜岁眼见
着巴音的鞋子、罩衣、坎肩、棉裤,跟进了当铺似的,眨眼间不属于他了。而那些没有得到东西的人,心有不甘,他们眼疾手快地,将手伸向已在别人手上的巴音的坎肩兜和裤兜,有人在坎肩兜里翻出了一卷钱,一哄分了;又有人在两个裤兜里掏出几把瓜子,也一哄分了。他们见喜岁站在一旁,就分给他一小把瓜子。喜岁抓着瓜子,看着身上只剩下白背心和花裤衩的巴音,一阵恶心。他撒了瓜子,哭着走了。瓜子落在巴音身上,就像爬上了一群黑蚂蚁。
金娃(1)
巴音暴尸街头,而且几乎被人剥了个精光,这走法实在凄惨。知道王春申家事的傅家甸人,以为他会因此解气,见到他都讨好地说:“真是现世现报啊。”王春申蹙着眉,不说什么。其实,他心里并不痛快。巴音死了,竟是警察为他收的尸!吴芬虽然也哭了一场,但她说人死如灯灭,再念着旧人以往的光焰,下半辈子就得活在黑暗中。再说了,巴音真正的家在哪里,有几个女人和孩子,他的积蓄存在何处,她一无所知。万一把他葬了,有朝一日他们找上门来,朝她要人,麻烦就大了。所以,吴芬最后都没去看他一眼,只买了一身寿衣,打发人送过去。
王春申为巴音难过,他没有想到十多天前还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他平素厌恶巴音的模样,觉得他长着鹰钩鼻子,一双贼溜溜的鼠眼,不是善面人。可现在他一想起他的眉眼,就有股说不出的怜惜和心疼。王春申更加鄙视吴芬,觉得她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合该无后。在王春申想来,巴音的精血,是被吴芬吸干了,一场伤风才会要了他的命。
巴音死后的第四天,吴芬病了。她先是头疼,胸闷;继而害冷,咳嗽;接着高烧说胡话。王春申想,吴芬虽然嘴硬,但心里还
是恋着巴音吧,不然怎会突然病了呢!他想相思病没法子治,要想好,只能自己解开心结,便嘱咐金兰多给她做点清热泻火的橘皮粥和绿豆汤。
金兰见王春申对吴芬还是关心的,醋意十足。她想巴音死了,吴芬这是故意装病,博取王春申的怜惜,好鸳梦重温。如果是那样,她将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金兰在给吴芬送吃的时候;也就嘟噜着脸,没有好声气。
这一日黄昏,金兰把粥送到吴芬的炕桌上,刚要离开,吴芬忽然叫住她,虚弱地说:“金兰,你知道姐姐这辈子,最恨什么吗?”
金兰愣了一下,然后说:“人的爱都差不多,爱财爱物,爱酒爱色;要说恨呢,各有各的,千奇百怪,我怎么猜得出来!”
吴芬凄凉地笑了一声,说:“姐姐最恨的,是自己不是男儿身啊。男儿身是什么?仗着身上有杆长矛,哪儿都敢冲杀,没有落败的时候。女儿身呢,是纸糊的挡箭牌,一戳,稀里哗啦就碎了——”说着,又咳嗽起来。
金兰从未听吴芬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