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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李哥 1(1)
照我妈的说法,我之所以成为家庭的灾星,全都因为我爸。她不止一次说到我七岁生日那天,我爸教我写日记的事,认为那是我爸带我走上歪路的第一步。
我七岁生日那天,我爸隆重地拿出了他的礼物——一本巨大的黑色封面封底的硬壳日记簿。将日记簿交到我手上之前,他先用毛笔在扉页上写了“作日记如磨镜日日自审”一排大字,随后用了整整一个下午,试图让我明白这句话里面的道理。随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在我爸的悉心诱导下,我每晚上床睡觉前花去一小时或者更多时间,回忆着一天的经历,进行着有益健康的思考,再将思考结果记录下来。出于对日记簿的敬畏,我先在旧作业本背面打草稿,反复修改,等写出满意的句子后再恭恭敬敬地誊抄在日记簿上。我爸每隔几天就要看一次我的日记,边看边用蘸水笔蘸上红墨水,在字里行间画线、打圈并注上评语。后来我的班主任也学会了我爸这一套,并要我在班会上念日记给其他孩子听。班主任宣称,学生写了日记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有两个好处,一是训练学生的写作和表达能力,二是公开其思想在全班同学的监督之下,他便每天都小心谨慎地生活了。
对我来说,写日记这事,一开始的动机就不是为了记录什么隐私,而是为了实践我爸说过的许多道理,同时也向公众表白我是个好孩子。那些年我从未想过要像现在的孩子那样把日记本锁起来、藏起来,再作为一个有心事的孩子而郁郁寡欢——我每写好一则日记,就急不可待地拿给我爸审阅或拿到班上朗读。为了让自己的日记超过别的孩子,我特意寻找各种做好事的机会。记得有一阵我每天晚饭后都要飞快地跑去村里的“五保户”韩奶奶家,帮她把三只母鸡关到笼子里,生怕别的孩子抢了先,所以那一阵我的日记的开头一句总是“今天我又帮‘五保户’韩奶奶关鸡了……”。我费尽心思地写,写好了准备朗读。走上讲台之前,我面带沉思表情,酝酿合适的腔调。我写得好,读得有感情,别人是没法比的。得益于日记之功,我在小学期间大受尊重,什么班长、少先队中队长、少先队大队长等职务,非我莫属。作为一个小学生干部,我也经常被获准代表老师在同学们的日记里打√打×,或者标注重点符号。那时候我真是纯洁、积极,表里如一犹如少先队员手里亮闪闪的小鼓椎。
在我爸诱导下,我渐渐有了些文学的爱好与见解,上中学后就偏科得厉害,数学非常差。十四岁那年,我参加初级中学升级考试,在数学考场上睡着了。监考的姚老师和我爸关系很好,他用指头敲醒我,悄声对我说:“别慌,等我想想办法。”听他这么一说,我大吃一惊。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他背着手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他在想办法。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办法。一种突如其来的沮丧感袭击了我。我没缘由地感到生气。我站起来交了卷,在一片讶然中跑出教室。
教室外阳光明亮,清水一样汪积着。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有些恍惚。我遇到一条小黑狗,它像人一样瞅着我。我和小黑狗对瞅了一会儿,追着它跑了起来。小黑狗带着我跑出学校,我们跑到公路上,遇到背着背篼疾步走着的小五斤。
小五斤说:“快点,麻栗坡有片地瓜熟了。”
根据小五斤的描述,地瓜熟了好大一片,估计能装满一背篼。我如遇大赦一般跟着小五斤跑起来。跑到麻栗坡,发现地瓜藤已被人翻过,乱七八糟的藤蔓上只有一些生地瓜,一个熟地瓜都没给我们留。我们坐在坡上破口大骂,很痛快,我们骂了好一阵。随后,我宣布我要离家出走。听起来很有劲,我宣布一个人在十四岁以前至少应该离家出走一次。小五斤比我大好几岁,居然为我的沸腾热血所折服,同意和我一道离家出走。我们跳下土坡,回到公路上,顺着正在修建的公路往前跑。因为离家出走是一个特别有劲的念头,我们跑得像真正的亡命之徒。跑了三四里,小五斤说他累了,嘀咕着要回家。我也丧气了,于是我们就在路上磨蹭着,一直磨蹭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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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李哥 1(2)
关于我在考场上睡着的事,我已解释多次。一是因为我只会做两三道题,二是因为天气太热,犯困。我妈不能接受我的解释,拼命追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声音刺耳,情绪激烈,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我火冒三丈,把凳子踢了几脚。
我爸看起来比较理智,因此我对他说:“做不起就做不起,难道还要我弄虚作假!我也不想在考场里熬着装可怜。”我爸点点头。在很多时候,我爸看起来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