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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婉茹已经五十多岁了,岁月的风霜早已把当年她锋芒毕露的那股子泼辣劲儿,淘洗得差不多了,感情也长了茧子,她不再多愁善感,知道眼泪比欢笑值钱,有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尽管如此,她在日常生活中也时不时地跟钱大江闹点儿别扭,俩人似乎犯相,而且性格上总是合不来。
其实,钱大江也是花甲之年了,按说人上了岁数,心缝儿应该宽了,处事也应该多一些宽容,可是钱大江却正好相反,他把年轻时的沉稳,变得更加深沉,而且脾气随着年龄也在增长。原本他就是“能耐梗⑤”,上了岁数以后,他又变成了“气迷心”,对什么事都喜欢较劲。
婉茹知道他有这个毛病,轻易不敢招他。有一年,钱大江心脏犯了病,差点儿没弯回去⑥。怎么回事儿?他在马路上骑车,后头有个小伙子骑车超过了他。走出几米远,小伙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人家不过是无意之中回了一下头。可是钱大江不干了,认为小伙子在跟他挑衅,于是跟小伙子较起劲来,骑车猛追。您想他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儿,能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拼体力吗?不介,他非要骑车超过人家,不能栽这个面儿。俩人在马路上飙起车来。
本来他回家,到了十字路口应该拐弯儿,也顾不上了。他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跟小伙子比试一下。俩人从中关村一直骑到大红门,跑了有三十多里路,末了儿累得他大汗淋漓,一口气没喘上来,“咕咚”一下,连车带人摔在马路牙子上。多亏被两个热心人及时看到,叫来救护车,要不老命就玩完了。您说他是不是有病?不是心脏病,是精神病!
在家里,他的事儿一般不让婉茹过问。当然,这反倒让婉茹觉得省心。
这些年,钱大江搞书画鉴定,出书讲学,没少捞外快。前些年,学院在宿舍区分给他一套三居室,他又在北五环的天通苑买了一套二百多平方米的经济适用房,在郊区还有一套别墅。儿子被他送到英国留学,大学毕业后留在伦敦,在一家英国跨国公司工作,每年不少挣,而且挣的是欧元。婉茹的父母已相继过世,她退休后,没有任何生活负担,闲极无聊,养了两条狗做伴儿,平时她住在郊区的别墅,钱大江为了工作方便,常常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区,婉茹偶尔过来看看他,就手给他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跟钱大江厮守这么多年,大江的人头儿怎么样,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其实,婉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有时候嘴头子不饶人,但心地比较善良。她从“泥鳅”的丈母娘那儿打探到小湄卖画儿的事儿以后,劝钱大江别找小湄的麻烦。她觉得不管怎么说,小湄是大江的亲妹妹,为一幅画儿,哥儿俩撕破脸,会让外人笑话。何况小湄这些年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也不容易。但是钱大江却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跟小湄讨个说法。既然这样,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儿,她作为外姓人,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可是看着丈夫为争一幅画儿,这么折跟头撂肺地动气儿,又怕伤了他的身子骨儿,所以劝他想开点儿,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大动肝火。
“你懂什么呀?”钱大江没好气儿地说,“这不是一幅画儿的事。”
“不是一幅画儿,那又为了什么?我看跑不出一个‘钱’字。”婉茹淡然一笑说。
“如果单纯是为了钱,我不会上这么大火,这是名分和维权的事,你懂吗?”
“名分?这里有什么名分?”
“我爸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凭什么钱家留下的遗产,她一个人独占?我们小的时候,她就在家里拔尖儿。哼,尖屁股一个。这回,我要掐尖儿!”钱大江气哼哼地说。
“掐尖儿?你掐什么我都不拦着你,只是别扎了自己的手。其实,我也不懂这里头的事儿,但遗产问题有遗产法管着,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律师问问。再者说,既然你认为遗产是你们哥儿们姐儿们的事儿,你的哥哥、姐姐都活着,你干吗不听听他们是怎么打算的。自己猫在家里生闷气,你伤神不伤神呀?”
婉茹这番话倒是给钱大江提了个醒儿,分割遗产得按遗产法的规矩来处理,甭管怎么说他在大学当教授,这点儿法律常识他还懂。本来,他想得比较简单,那幅齐白石的画儿,小湄已然卖了,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可就难了,他也不打算从小湄嘴里往外抠食。关键是他不知道老爷子到底给小湄多少幅画儿,为了弄清楚这个底,他只能以这幅齐白石的画儿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