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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婉轉的高音跟著呼氣的節奏,輕柔地從弓弦間流淌出來,像是在溫柔地撫摸,又害怕吵醒睡夢中的愛人。不知在懷念什麼,曲調帶著些悲傷。
樂手們顯然被輪椅里的人驚喜到了,捲髮女士笑著拍了一下手,其他三人陸續合了進來。
高明感激地笑笑。浪漫的旋律在和聲襯托下縈繞了三兩分鐘,樂句轉而進入了低音段落,不和諧的和旋循環著,旋轉上升。
這段似乎很難找音,太久不拉,雙音有點掌握不好力度。高明皺著眉頭,時而蹭蹭脖子,微調手上的把位。
這音樂是像鐘擺聲的延音,上面懸著顫音上下漂浮,攝人心弦。它們敲著、敲著,越來越困頓,越來越急切……
終於,好像一切都告一段落,旋律悉數飄落,匯入同一條河流。
音符順流而下,流回溫柔鄉。一切柳暗花明,明亮的曲調帶著全部感情都去到那最熟悉又浪漫的地方。
很多年沒有拿過琴了,沒想到基本功都還在,只要不去細想,僅憑肌肉記憶,動作就可以行雲流水一般繼續。
弦音響起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和鄰家小妹妹一起去學琴、想起媽媽誇他有進步、想起父親欣慰的笑……
這荒唐的青春,居然令他懷念。
睜開眼,視角那麼低,兒時也是這樣。
這北方冬日的暖光,似乎和童年看過的一樣。
拉著拉著,他居然忘了自己在輪椅上。
胸口的束帶有點礙事,但是,並沒有完全束縛住他。
靈魂還是自由的。
還可以創造、還可以表達、還可以懷念……
一曲終了,周圍已經圍了兩圈人,為演奏者獻上熱烈的掌聲。
高明放眼去找陳賢,看到那人呆呆地站在人群中,好像已經神遊到不知何處。
他向樂手們稍稍致意,駕駛輪椅到陳賢旁邊。
「怎麼了嘛?」 高明輕輕拉了下他的手。
「感動……」
高明不好意思地笑他的直白:「哈哈,你感動啥?」
「就是覺得,好想你,你終於回來我身邊了……」陳賢說著居然抬手拿袖子抹了把臉。
高明看著他,也紅了眼眶。
是的,還是自由的。
還可以愛,還可以感動到他的愛人。
高明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小提琴,決定把功勞都歸於音樂,道:「你是應了剛剛那個姐姐說的:音樂是一切的啟示。你只是被音樂啟發了。我這點三腳貓功夫都能感動到你,真是太捧場啦。」
陳賢搖了搖頭,卻不知該辯駁什麼。不能當著大庭廣眾太失態了,他吸了吸鼻子,順著他問:「你拉的這是什麼?」
「孟德爾頌的,e小調協奏曲,第二樂章。」高明吐了吐舌頭,靦腆地笑笑:「拉錯了好多音。」
「我以前聽過的那個,是什麼?能再讓我聽一次嗎?」
高明看著他干眨眼,怎麼也回想不起來都在陳賢面前拉過什麼了。
他又架起琴,輕輕拉起一句艾爾加的《愛的致意》,陳賢搖頭,又換了維瓦爾第的《春》,陳賢依然說不是。
上高中時候還練的曲子就這麼幾首了。這些都不是的話,就剩那首了。
很多難啃的曲子都練過了,就那首,明明譜面不難,但媽媽總是不滿意。那也是媽媽看著他練的最後一首曲子。
高明又深吸了口氣,虔誠地拉響第一個長音,跟著一串順暢的優美旋律從指尖散出。
「對對對,就是這個。」陳賢聽了幾個音就反應過來。
可高明拉完第一個樂句,就拉不下去了。
以前每每到這,媽媽的戒尺已經在眼前晃了。揉弦不到位,音準不到位,節奏不完美……
「這是什麼?」陳賢問。
高明悠悠地答:「《沉思》,ditation。」
站在不遠處的樂手們相互點點頭,從高明停下的地方接上來:絡腮鬍的大叔用大提琴拉響低音,棕褐色背頭大哥續上了主旋律,捲髮女士架起另一把巴洛克琴,和戴眼鏡的小哥一起和上和聲,將樂曲變得立體厚重。
高明回過頭,和陳賢一起看向他們。
他在這音樂里,想起在北方家鄉的孤獨深夜……
和在斷斷續續的這首樂曲中的每一場無果的等待。
他們都走了,都沒有再回來過。
高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