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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先生,社群中有高度護理需要的case很多,排期都很久,你的分數並不算高,另外你的照顧者可以給你提供協助,我們初步建議的服務仍然是日間訓練或社區支援,希望你理解,評估結果的書面通知之後會由福利署核實後發出,你會有上訴的權利……」
事關她的飯碗,李姐不能不聞不問,立刻打電話給陳賢。
陳賢匆匆趕回時評估師已走了,只留下一紙登記書。高明正在和李姐發脾氣,說她不懂尊重別人的隱私,揚言要趕她走。
李姐靠著電腦桌站著,舉著那張紙和高明對峙。見陳賢回來了,滔滔不絕跟陳賢告狀,頗有一哭二鬧的架勢。
陳賢一把奪過來她手裡的東西,草草掃了一眼,見有一行寫著:申請嚴重肢體傷殘人士宿舍。
「高明!鬧什麼!」他狠狠瞪了高明一眼,拳頭重重錘在床邊護欄上,轉頭喊護工:「李姐,不用走!」
兩句簡短的命令就喝住局勢,陳賢把那登記書三兩下就撕碎揚了。
「高明,最近太縱著你了是嗎?說不住院就不住院,現在還折騰要走?!」陳賢站得挺拔,居高臨下指著他質問:「你到底想怎樣?翅膀硬了?我呢?也說不要就不要嗎?!我怎麼讓你不滿意了?」
高明本就是偷偷摸摸申請的,他非常清楚陳賢不會同意。這樣被抓現行,被兩個人合起伙來針對,他只剩一副擺爛的架勢。
陳賢不依不饒:「問你話呢!鬧什麼?!」
「我該死了。得這些該死的病,就是優勝劣汰,我該被自然淘汰了。」高明鬆了勁,徹底倒回枕頭裡。
「放屁!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虧你還在醫學院搞了這麼多年研究!」陳賢被他的話徹底激怒,完全控制不了聲量,「你平時那些悲天憫人哪去了?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可以隨便放棄了?」
「我感覺這次,沒有力氣好了……」高明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喃喃自語。被嚇得想哭,他慢慢把臉埋進雙手,「其實人追求的……應該是自由啊……自由地生、自由地死……」
「死算哪門子自由?!你所謂的自由意志就讓你做這種選擇?你少整那些沒用的哲學了!」陳賢用力抓緊高明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拉,逼他看著自己,「千辛萬苦讀下來博士,是為了能選這個嗎?費盡心機讓我接受你,讓我放不下你,是為了讓我看你做這種選擇嗎?!高明,你安的什麼心!想都別想,這個字你別讓我再從你嘴裡聽見!」
高明多久都沒見過陳賢動這麼大的氣,嚇得不住地顫抖,不敢再說話。
李姐也識趣地收了聲。
陳賢氣得頭昏,直接坐在了床邊的輪椅里,無奈地盯著床上的人,喘了好久粗氣。
直到衝上眼眶和耳根的血紅都褪下去,他才深深嘆了口氣。
「不想吼你的……」陳賢說得難過,摸上高明臉頰的手也涼涼的、顫抖著。他抿了抿嘴,許久才找回平時那種溫柔的聲線:「抱歉嚇著你了,我怕你離開我。我哪做得不好,告訴我,我改。」
他凶的時候,高明只是害怕。可他這樣一說,高明就委屈又心疼得受不了了。
「你哪都好,你就是太好了……」
「那你還捨得離開我?」陳賢苦笑。
無謂的嘗試。
高明也想不通自己了。
白折騰。無非是證明了除了陳賢,真的沒有人收留他。
「真是求你了,別說那種喪氣話啊,高明,你不是最樂觀了嗎?」
「樂觀有什麼用呢?」高明不解。
「怎麼沒用?對你、對我,都很重要。」陳賢一字一頓地重複:「很重要。」
高明呆望了他一會,輕輕嘆了口氣。然後乖乖地、認命似地吐出一句:「是啊,好的。」
陳賢又在求他了。
他何嘗不想樂觀啊?可是真的太累了。
太累了。
從三年前起,數不清的人跟他說過加油。
可沒有人告訴他要怎麼加油。
都這麼累了,還要加油啊?還要繼續樂觀啊?
什麼時候才能歇歇?
除了陳賢不讓他說的那個字以外,高明還是想不出第二個答案。
看著坐在他輪椅里的人,高明於心不忍起來。
陳賢也好累啊,也好迷茫。他說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意義、趣味、能得到指引的路。
可這明明就是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