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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至最后,声音越拔越高。随后默然昂立车辕,少倾,朝着刘浓揖手道:“瞻箦,祖盛别过,待年后便会前赴广州,哪怕只任一卒,亦往矣!”
“茂荫,别过!”
刘浓怔得半晌,双手推礼至眉,长揖。久久,挽袖于夕阳中,岔路中的牛车已不见。唯有一缕清风,撩着袍角。
“小郎君……”
来福见小郎君神情悠幽,有些担心,上前小心翼翼的唤着。
“走吧!”
刘浓回身,看着来福缓缓一笑,踏上牛车,挑帘而入时,低声道:“来福,行快些!”
“好勒!”
来福欢快而应,挥鞭摧牛。
青牛穿行于落日中,帘外满野殷红。刘浓微微阖眼,身子随着车身轻轻摇晃,心情于欲寐未寐间,渐尔平复。路,漫长而修远兮!唯有坚持已心,方能不绊不滞!
新月将出时,牛车投进桃林,来福大声笑道:“小郎君,到家了!”
“嘎吱吱!”
沉重的绞门缓缓拉起。
听着熟悉的声音,刘浓面浮微笑,挑帘而出,一眼便见自庄门内漫出一群莺红燕绿。娘亲、杨少柳、碎湖、罗环……
这便是家,他是这个家的主人!
“虎头……”
“小郎君!”
刘浓疾步迎上,将将唤得一声娘亲,便被刘氏一把扯住细细打量。幸而她知道儿子大了,已然知羞,不然定会拉入怀中,好生疼爱。
众人相携进庄,不经意间,刘浓冒出个莫名的念头:我比杨少柳高了!
哼!
杨少柳捕捉到他古怪的神色,细眉微蹙,暗暗一声冷哼,想着他刚回来不便教训,忍了。
“虎头,怎地瘦了。”
刘氏瞧见儿子面色略显憔悴,而且仿似又瘦了,心中疼惜得要命,赶紧命余氏好生置得几桌吃食,尽皆是儿子所喜好的口味。
厅内灯红通明,十几个人围座四席,热闹而温馨。
……
夜,月。
刘浓身披月白纱袍,轻身迈出浴室,微湿的头发散在背后随风轻扬。楠木走廊仿若镜面,幽幽的泛着月光。布履踏于其中,无声。唯余倒影,若仙。
转过廊角,有人执着梅花映雪灯迎来,是碎湖。
“小郎君,十日前,乌程来信了。三日前,参军亦来信了。”碎湖的眼睛在月夜中格外明亮,声音不快不慢,柔柔的。
“嗯!”
刘浓接过信,踏进室中。
碎湖随其而入,默无声息的将案左香炉点燃,用手扇了两扇,再用铜针将青铜雁鱼灯的火舌拔得更透一些,随后安静的跪坐于小郎君身侧。
低眉敛首。
两封信,一封拆过,一封未拆。拆过的来自乌程,李越言:事已有眉目,只是尚未尽善;且有一事相告,乌程县府君与张芳有隙。建康来信未拆,郭璞言:乌程张氏确与江东张氏有所往来,尚不知是与何人有得交情,会继续打探,请小郎君莫要忧心,江东张氏郡望已远非昔日。小郎君可与陆、顾交好,顾、张之间仇隙较深。若有需要,郭璞可……
刘浓细细阅毕郭璞长信,暗叹不已。顾、张结仇已近百年,原委则在张温之妹嫁顾承,顾承死时顾氏势微,张氏便将女郎再嫁丁氏,焉知张氏女郎性格极强竟服毒而亡,如此一来顾张交恶矣!而几十年来明争暗斗,顾氏已然将张氏尽数压制!若不是有陆氏暗中帮衬提携,怕是张氏早就跌出上等门阀。而陆氏之所以照拂张氏,则是因昔年洛阳旧事。
门阀啊!不见血的厮杀!便若伏子,初时悠然不可见,待见时则直刺入喉。
“小郎君……”
碎湖见小郎君出神,轻轻而唤。
唉!
刘浓心中沉沉,竟不由地想起了陆舒窈,那个愿意与自己归家的美丽小女郎,缓缓舒出一口气,眉色坚定如峰,淡声问道:“乌程之信,可有回?”
碎湖轻声道:“杨小娘子回了,让婢子看过,四个字:顺势行事。”
“便如此!”
刘浓提笔……
第六十九章 谁宜室家
西楼。
一品沉香缓燎,杨少柳捧着书,徘徊于百花屏风前。
刘浓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待绕至鹤纸窗下,杨少柳歪过头,低眼问道:“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谋始,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