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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鹏举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杨大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多说。”姓朱的道:“应大哥,你说怎么办?”姓应的沉吟不语。姓倪的道:“张公子主仆放走,把姓杨的宰了。”姓应的道:“这姓杨的干保镖生涯,做有钱人走狗,能是甚么好人?但他今天见义勇为,总算做了件好事,就饶他一命。罗兄弟,把他两个招子废了。”
姓罗的站起身来,杨鹏举惨然变色。
张朝唐不懂江湖上的说话,不知“把招子废了”便是剜去眼睛之意,但见了各人神情,想来定要伤害杨鹏举,正想开口求情,那小牧童道:“应叔叔,我瞧他怪可怜的,就饶了他吧!”姓应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对杨鹏举道:“既然有人给你求情,也罢,你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之事,决不泄漏一言半语?”杨鹏举大喜,忙道:“今晚之事,在下实非有意窥探,但既然被我见到了,自怪杨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各位的事在下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死得惨不堪言。”姓应的道:“好,我们信得过你是一条汉子,你去吧。”杨鹏举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倪的突然站起来,厉声喝道:“就这样走么?”杨鹏举一楞,懂了他的意思,惨然一笑,说道:“好,请借把刀给我。”姓朱的从桌下抽出一把利刃,轻轻倒掷过去。杨鹏举伸手接住,走近几步,左手平放桌上,嗖的一刀,登时砍下三个手指,笑道:“光棍一人作事一身当,这事跟张公子全没干系……”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也都佩服他的气慨。姓倪的大拇指一挺,道:“好,今晚的事就这般了结。”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了伤口。杨鹏举不愿再行停留,转身对张朝唐道:“咱们走吧。”张朝唐见他脸色惨白,自是痛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下,可是又说不出口。
姓应的道:“张公子来自万里之外,我们惊吓了远客,很是过意不去,别让你回到外国,说我们中土人士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这位杨朋友也很够光棍。我送你这个东西吧。”说着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张朝唐。
张朝唐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是一块竹牌,上面烙了“山宗”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看不出有甚么用处。姓应的道:“眼前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乱走,我劝你赶快回家。这几天在路上要是遇上甚么危难,拿出这块竹牌来,或许有点儿用处。过得几年……唉,或者是十年,二十年,你听得中土太平了,这才再来吧!乱世功名,得之无益,反是惹祸。”张朝唐再看竹牌,实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秘法力,想是吉祥之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张康收在衣裹之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回到适才和那姓朱的交手所在,见单刀兀自在地,闪闪发光,杨鹏举拾了起来,心想:“我自夸英雄了得,碰在人家手里,屁也不值!”天明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张朝唐找了客店,让杨鹏举安睡了一天一晚。次晨才再赶路。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过身旁,向三人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马蹄声又起,仍是那骑马追了上来。这次杨鹏举和张朝唐都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巾包头,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从三人身旁掠过,疾驰而前。
张朝唐道:“这人倒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杨鹏举道:“张公子,待会你自行逃命罢,不用等我。”张朝唐惊道:“怎么?又有强盗么?”杨鹏举道:“走不上五里,必有事故,不过咱们后无退路,也只有向前闯了。”
三人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只走了两里多路,只听见嘘哩哩一声,一支响箭射上天空,三乘马从林中窜出,拦在当路。杨鹏举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武会镖局姓杨,路经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张相公来自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言相求。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一百两银子。”他说的是浙南土话,杨鹏举和张朝唐愕然相对,不知他说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