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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琴回到村子,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生产上。见了茂林,她与原先一样打招呼谈工作,似乎早已忘了这事,或是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茂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上。同时,他也领教了木琴比男人还要大的心空儿和处理微妙事情时表现出的大度。他羞惭之余,暗道,往长远了说,酸杏没有木琴出息大。往后,要小心地顺着木琴。天塌下来有她顶,地陷下去有她撑,我还怕个鬼球哦。
木琴担心喜桂会不会出事的话刚一出口,茂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一种直觉提醒他,喜桂真的会出事呀。
茂林跑到北山根儿下,不见一个人影。他就放开喉咙大喊大叫,喜桂呢,喜桂,你在山上么。边喊边顺着山径往上爬。
刚爬上山脚的一个坡岗上,就隐隐听到一种低低的呻吟声。但是,山上的风声大,辨不清方位。而空中又飘着雪花,视线也不好。他就破开喉咙猛喊几声,再侧着耳朵细听。终于听出,那声音就是在前方不远处传来的。茂林知道,喜桂真的出事了。
他兔子般疾起,趟着深及膝盖的山雪,拼着老命窜蹦着向前奔去。
在一棵老杏树下,喜桂仰靠在粗大的树根上,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他的嘴里下意思地喊着救命。声音沙哑,并渐渐地暗弱下去。他的两条腿直直地伸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还不断冒出暗红色黏稠的鲜血来。在他的身后,有一道深深的雪沟,从远远的山上一直延伸到他的身下。雪沟里留着一道刺眼的鲜红色血印。想是他从山上一路爬来,实在没了力气,停靠在这棵杏树干下,就再也爬不动了。
茂林吓傻了。他抱着喜桂失声喊道,咋哩,咋哩,伤着哪儿啦。
喜桂微睁开双眼。见到了人,他的精神顿时振作了许多。他哭道,我到半山腰上起土炮,趟上咧。俩腿断了,不能动。茂林哥,快救我呀。
茂林赶忙解下鞋带,狠劲儿地扎喜桂的大腿根,想先止住出血。但是,他用劲太大,又紧张,竟把鞋带勒断了。情急之下,他把自己束腰的绳布扯下,才把喜桂的大腿紧紧地扎上了。这时,后面的人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茂林没人声地喊道,快把他背回去,迟了就没命哩。
待众人背起喜桂向山下小跑而去,茂林也提着裤子,一路跟头把式地飞跑进村。
满月家聚集了全村男女劳力和一帮娃崽儿,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惊惧的表情。满月已经吓懵了。她只是抱着喜桂的头流眼泪,却哭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喜桂一个劲儿地要水喝,说,渴,渴呀。
一大早的,家里没有热水。有人就从缸里直接舀来凉水,一瓢一瓢地喂给他。
喜桂tian着唇边的水珠说,我去起土炮,明明昨晚就设在半山腰的那棵杏树下,就是寻不到。我就围着那地儿转圈找。找着找着,在别的地界上一下子就趟上哩。我喊人,没回音。我就往回爬,也爬不动,就在那儿等死哩。
木琴道,你先别讲,省省力气。咱得赶紧送公社医院。躺在家里怎么行,光流血也把人给流坏了。
酸杏跑进来接道,快把喜桂抬出去,茂青的牛车就在门外候着呢。
木琴晃着满月的肩膀催道,别光顾着哭,抓紧收拾几样衣服。我跟你去医院啊。
满月清醒了。她慌乱地四处寻找喜桂的衣裤,抱在怀里,跟着木琴等人出了家门。
茂青焦急地拍打着牛,尽力向村口赶去。酸杏、茂林、振富等一大堆随行的人在牛车后,拼命地向前推车。木琴搀扶着满月,一路小跑地跟随在车后。
雪似乎又大了些。晶亮亮的雪花满空飞舞,又飘飘摇摇地落到田地里,山岭上。出山的小路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已看不清路面上的沟坎坑洼。
牛车一路颠簸着向前急行,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和一大串凌乱的脚印。
公社医院座落在镇子的东北角上,占地十多亩。有两大排石墙瓦盖的高大房屋,外带几排低矮的家属院和单人宿舍,四周都是石砌的院墙。前排房屋主要是办公室、门诊室、收款室、药房及各种名称的检查室等。后排是纯一色的病房,一间间整齐地排列成一趟。屋门口均钉着一扎宽的小木牌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第xx病房”。
病房里安放着几张木板床,上面铺着脏兮兮的床单,叠着一床罩着白棉布被单的棉被。床边都竖着一根铁架子,想是挂吊瓶用的。有的屋墙角上,还竖着个细高的氧气瓶,上面安着一小堆表盘管子什么的。
喜桂被送进医院,在路上耗费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