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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画眉,你做的麦芽糖真好吃。啊,竹韵,你千万别告诉弄墨我今天下水摸鱼了,要不然她又会摆脸子了。
哥,你痴痴呆呆地看着我的荷包做什么,糖早就吃完了,哈哈哈。
一幕幕影像在她眼前流动,有爹、娘、哥哥,有弄墨、画眉、竹韵、全伯,有繁都的将军府,有奢华的幽王宫,有湖畔那个小小的允之,有战火纷飞的乾城,有火光冲天的射月谷,有……
一切的一切围绕着六岁的她,不论是笑,还是流泪,不论是喜,还是伤悲,都是六岁前的记忆。
人死之前眼前闪过的不是一生的经历么?难道说她只活了六年?
身体逐渐冰凉,她在风中急速下坠,意识混沌不清。
原来她只活了六年啊,她叹着。
那这里是乾城还是酹月矶,她只落过这么两次,也许是三次,只是她已经记不得了。
血腥的水雾覆在她的睫毛上,模糊的视野中只剩下艳红一片。呼呼的风声在耳边,这生死的刹那对她来说像是永恒。
潜意识里涌起甜蜜而幸福的感觉,她想要抓住,却发现那样美好的心情像是丝绸,很轻易地便从指缝里溜掉。
梦吧,应该只是梦,冰凉的泪滑出眼角。喉中的甜腥再难抑制,她了然认清了现实,血色喷涌出口,她止不住地厉声大笑。
“哈哈哈哈!”胸口猛震着,沙哑的笑声直上云霄。
恍然间,她又看到了那双弯弯生春的凤眸,就在不远处。只不过这一次,这双俊眸没了笑意,满满的全是痛色。
嘭地一声,她折腰落入水中,沁凉的江水流过她肩上的洞,痒痒的引她发笑。每笑一下,江水就染上一朵血花,就像鱼儿吐着气泡。口鼻被水流倒灌,她好似被染湿的绢帕,轻轻地摇着摇着,然后缓缓沉落。
在倦极合眼的刹那,她看见那双凤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她还来不及细究这个梦境,就浅浅睡去。
举杯不知月何在,只缘此身于梦中。
叮,叮,叮……
远远的传来清脆的声音。
那是什么?
想起来了,那……
是鬼差的引魂铃。
一枝明月正梢头
叮,叮,叮……
无穷无尽的暗雾在天地间蔓延,男男女女苍白着脸,槁枯无神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心头就越淡一分,像是回到了无穷无尽的混沌边缘。
青面鬼役们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在沉默的行列中来回穿行。
“三百一十一,三百一十二,三百……”新上任的年轻小鬼数着人头,“三百二十六。”
“多少?”持笔的文书扬声道。
小鬼重复了一遍:“三百二十六。”
文书微楞,垂眸再细瞧。
“没想到第一次上工就碰到这种规模的引魂。”小鬼看着从身侧经过的亡魂,叹了声,“看来是一场屠杀了,五道君你说呢?”
文书猛地抬头,本就骇人的脸上更添一抹肃肃,吓得小鬼不自觉地后退。
“多了一人。”五道的声音寒恻恻的。
“哎?”小鬼慌忙站定,认真再数,“……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忽地一顿,声音愁惨沉下,“三百二十六。”
“查,不在册上的要快些送回去,等进了鬼门关可就来不及了。”五道一挥臂,差役们霎时化为无焰鬼火向亡魂中钻去。
远处轻柔幽怨的歌声似乎能迷惑心智,周围的男女一个个双目呆楞地被牵引着。她眨了眨眼,发现被抽离的意识在渐渐回流。
这是哪?
先前发生了什么有些模糊,她只依稀记得闭眼前呼啸在耳畔的风声、水声,还有那一幕幕残景。抬起细白的手掌,再看了看身侧只到她下颚的陌生女人,她不禁长舒一口气,原来她活了不止六年啊。
正叹着,回神的双眸扫过前方,她兀地愣在原地。
“陈果儿?”青面鬼差站在一个女人面前,翻着生死册核对道,“生于天重五年正月初七卯正,卒于天重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戌时正刻?”
卒?
一个字擦亮了她全部思绪。
卒!
她环顾四周,阴恻恻的前途,黑漆漆的来路。鼻尖回旋着淡淡的腥臭如雨后腐败的尸味,各重层次的冥色由远及近,尽显哀戚。
这就是黄泉路啊,她神色骤凝。
“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