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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干柈子,现整的湿柈子冒烟不好烧。赶下晚花永喜回来,张寡妇就跟他吵了:“你倒是要家,还是要农会?要农会,就叫农会养活你家口,要不咱们就分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干活,光串门子,叫我招野汉子养活你不成?”
话说得难听。老花骂了她几句。这娘们拍手拍掌,哭天抹泪的,牵着孩子,就往外走。老花拦住她,跟她赔小心,道不是,好话说得嘴唇都磨破,张寡妇才回心转意,不提走了。打这回起,张寡妇占了上风,凡事老花都得让着点。赶到下晚,娘们又用软手段,体贴他,笼络他,跟他轻言软语地说道:“谁家过日子,没有一点活干的呀?把家扔下,叫咱娘俩要饭去,你也不忍吧?孔圣人也得顾家呀。”
花永喜一听,也说得在理。往后就常呆在家里干活,不大上农会去了。张富英那茬干部把郭全海整下台来,花永喜明知冤屈,也不出头说句话。
男女积极分子吵吵嚷嚷地议论花永喜和张寡妇的事:“为一头带犊子的老乳牛,忘了大伙,也误了自己。”
“他好事不做,坏事不沾,就是不迈步。”
“守着娘娘庙,天塌也不管。”
萧队长不笑他,也不骂他,跟他耐心地谈唠,说明他有责任去管管屯子里的事。提起他打胡子的功劳,引他想起光荣的往日。这一席话,打动了他,他也不顾张寡妇站在门边瞪眼睛,寻思一会,跟萧队长说道:“回头我上农会来,再找你唠唠。”
萧队长走了。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老花转正的事。他对人的原则是“党内紧,党外松”。他欢迎老花回到工作岗位上来,但他要恢复组织生活,还得有进一步的事实的表现,并经过小组讨论。他又寻思等老花再来农会时,要多跟他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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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队长从老花家回到农会,坐在八仙桌子边,抽出金星笔来写信给县委组织部长:……千闻不如一见,又去看了花永喜,了解好多情况。干部家里人扯腿,是个普遍问题,三甲也有……
正写到这儿,冷丁一阵风似地闯进一个人,跑到他跟前。这是刘桂兰。萧队长收好日记本,笑着招呼她:“乐得那样,有什么喜事?”
刘桂兰才从外头跑进来,脸冻得通红,也许是臊得通红,好大一会,才沉住气说:“有宗事得请求你。”
萧队长问道:“什么事呀?”
刘桂兰脑袋一晃,把那披到左脸上的一小绺头发,甩到后头去,这才说道:“咱们识字班有个人叫我来打听打听:她要打八刀①能行不能行?”
①八刀合成一字,是“分”字,打八刀,就是离婚的意思。
刘桂兰抹不开说是她自己的事,假托一个人,但她脸更红了,连忙避开萧队长的眼睛,低头坐在炕沿上。她穿一双芦苇织成的草鞋,青布旧棉袍子上有几个补钉。漆黑的头发上除开一个小巧的黑夹子以外,什么装饰也没有,她浑身的特点是屯里待嫁的姑娘的身上特有的简单和干净。萧队长早猜着她是来打听她自己的事的。没有等萧队长回答,她又笑着问:“倒是行不行呀?”
萧队长说:“看谁打八刀,谁跟谁打八刀。”萧队长说到这儿,笑着打趣说:“童养媳是不准打八刀的。”
刘桂兰跳下地来说:“怎么的,你们欺侮童养媳?”
萧队长带笑说道:“吃婆家饭长大,还说啥呢?”
刘桂兰不知不觉,说起自己来:“谁也没有白吃他们饭。打十一岁起就给他们家干活,屋里屋外,啥活都来。那小嘎今年才十一。老家伙是个畜生。婆婆是个马蜂窝,谁也惹不起。有一天她那黄骟马的尾巴给人剪去一小绺,这也没啥,她闹翻天了,站在当院,吵骂一顿饭工夫:”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哪个死爹死妈的,铰了我的马尾,叫他五个指头个个长疔疮,叫他糊枪头子①,叫他不得好死。‘骂得好毒。从那回以后,左右邻居,谁也不敢上她家。这样的家,我能呆吗?要说对待儿媳呀,哪儿也没有这么恶毒的婆婆。“
①挨枪毙。
刘桂兰说到这儿,记起她在杜家的五年,遭多少罪呵。五年没有吃一顿热饭,没有穿件囫囵个衣裳,她想起她婆婆揍她一锄头的事,想要告诉萧队长,寻思他准知道,到底没有提,只是噘着嘴巴说:“妈没有死,我回家就哭,妈也哭着对我说:”孩子,也是你的命,心屈命不屈,还是忍着吧。‘我忍五年了,如今你又说,打八刀不行。翻身也不能翻掉这条苦命,我只有死了,反正咱们这号人,多死几个,也不当啥。“说着,泪珠子滚下来了,她擦擦眼窝,跳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