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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中间也有父母祖国情结作用的因素。母亲和祖母,当年,是随着父亲一起漂流到台湾的。而父亲是在命运的挟持下来到这里。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父亲是国民党军队里的一名高级医官。
在台湾的月光里,陶可降落人寰。那一年,祖母已经九十三岁。陶可记住的第一个词组,就是乌兰布通。祖母用尽所有办法,让她知道这是一座草原的名字,在遥远的中国大陆的北方。祖母说,那是世界上最最美丽的草原。
草原。
最最美丽的。
祖母把乌兰布通草原画成一幅画,挂在房间里,每日抱着陶可去看。指着画上的景物,一遍一遍地教说,曼陀山、砧子山、伊拉沐沦、多若诺尔……祖母说,曼陀山的形状像极了一艘大船。砧子山上有好看极了的古岩画。伊拉沐沦是一条水波涟滟的大河。多若诺尔是一座仙女的镜子变作的湖泊。
物竞天择(4)
祖母的画画得很好,在少女时代专门拜过师的。这是父母亲对中国画情有独钟的一个原因吧?父母亲认为,最能代表中华传统文化的,就是中国的书法和绘画。他们鼓励陶可自幼习练中国画,其中潜含着文化寻根的心理。看着女儿用中国的笔墨宣纸表达着中国式的艺术感受,他们就觉得自己跟亲爱的祖国离得很近很近。
陶可是从美国动身来中国求学的。祖母去世后,他们就举家移居到美国。父亲在旧金山开了一家中医诊所,他们成了美籍华裔。来中国时,陶可已经大学毕业,所以进的是北京中央美院的国画系研究生班。送她上飞机的时候,父亲告诉说,祖母的乌兰布通草原离北京不远,那是一个适合夏天去旅游的地方。她说我一定会去看,第一个暑假就去。
乌兰布通,祖母的草原啊,我想念你!
祖母的乌兰布通啊,你该是怎样一种出世绝尘的容颜?
在梦想神奇绮丽的画面上,陶可最心仪的,是砧子山的古岩画。所以,当终于坐上通往乌兰布通的长途汽车,朝梦想怀抱奔赴的时候,她对同座旅伴发出的第一个询问,就是关于古岩画。
很幸运,坐在她身边的,恰是毕业归来的郑舜成,也喜欢砧子山古岩画。
04
若是把山比男人,那草原上的山就是男人中的男人。这是陶可的感觉。因为草原上的山,它们的存在是那么孤独、沉默,而不可或缺。远方的地平线,高处的云空,都是从它们的呼应和牵挂中获得意义。一千年一万年,它们沉默的力量坚实地支撑着时空,支撑着岁月积淀的厚重情感。它们在沉默中等待,那个生命中的知音,涉过千山万水,不舍地寻来。
砧子山,我是你的等待么?可是我来得何其太迟!
面对已经被黄沙湮埋了的砧子山,陶可痛苦地流下了泪水。
这不是祖母画中的那座砧子山,那座山有着美丽的形状。祖母说,那是铁砧的形状。是远古远古时候,天上的一个叫英真的青年,在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而跟恶神战斗时,不小心失落的武器。砧子山为什么是一座孤峰呢?就因为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呀。
那砧子山上的古岩画也是天神的创造吧?
郑舜成告诉她,那些岩画线条古朴,造型典雅灵逸,有出人意想之风格。不同于莫高窟的飞天,更有别于中国其他洞窟中有关佛教内容的绘画,它是一种独特的文化。历史上著名的“十六天魔舞”就是吸纳了它的精华而制。
斯琴娅娃轻轻扶住陶可肩膀,为她擦拭泪珠儿,安慰说,黄沙不是海水,它们不会损伤岩画的。岩画是镌刻在山石上,不会被轻易毁掉的。
都不是了,都不是祖母画中的模样了。伊拉沐沦,你那浩荡的流水哪去了?多若诺尔,你湖面上翩飞的天鹅,你岸边飘拂的蒹苇,你通地皆泉的丰盈水脉,它们都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座皱皱巴巴难看的污泥塘!
最令人难过的,是曼陀山,因为它离得人近,所以遭受破坏的痕迹是那么明显。一棵绿树都找不到了,甚至连山草都成了奢侈品,放眼一望,到处白花花裸露的顽石。石头就是这样,有了草树的掩覆映衬,它便横斜侧卧,都显呼灵。而一旦草树隐却,那就顿时跌落顽劣。山当胸处设的一座采石场,像是给山开膛破肚,又像是山长了一颗庞大肿瘤。所幸山巅上的风摇石还在。那是一块巨大的灰白色岩石,外形酷似一颗硕大仙桃。它的奇异之处是与托举着它的山岩只有些微相触,风力稍强就摇摇晃动,欲飘欲坠。却是飘而不坠,摇而不移,只呈风石相戏之乐。在祖母的述说中,这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