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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他是从你裤档掉出来的肉,能有什么出息劲!那个畜生,那个没气性的东西,那个软蛋,我嫁给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他就不是个男人,我是在守活寡。你问问他,一年他能硬起来几回,我就是拿竹片打他的屁股,他也硬不起来。我青春年少,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我没给你们偷一个野汉来就算对得起你们了。你们都觉得我给他气受,可他给我冷被窝气有谁知道?——今儿我索性不要脸了,像老和尚*裳——索性抖开来,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我听弟弟的话,忍这口气也忍得够长的了。可今儿连脚大都数落上了,将来要有个灾病,那还不把我扔到门外?我也不让你们得逞,不让你们等到那一天,要打要闹打官司,我奉陪。要闹就闹个家败人亡,鱼死网破,我怕什么?到头来大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点一把火把房子烧了……烧了。”
媳妇儿的话就像机关枪——若干年后,司马迁二写《村史》,写到《泼妇列传》时,就是这样形容这场骂话的,他说∶“……弄头从此永远记住了这场快骂,一想起就全身冒冷汗,有时他半夜都被这场快骂惊醒。他常梦见那两片嘴唇,一吞一吐的,喷着焰火,骂声在他的两个耳边转悠,他全身发冷,脑袋快要炸了。这梦餍永远像魔鬼般附在了他身上、钻入他的骨髓里,摆脱不了。即便他将这女人杀死后,也还是这样。他知道,他除非找到比这张嘴更厉害的东西、更恐惧的东西来替代,否则他就永远要背着这个恶梦,终此一生,谁也挽救不了。后来他离家出走不成,就参加了方家的护家队。方头鬼建起城堡后,在四角了望楼上架了四挺机关枪。那一年从沙新上来的大队逃荒要饭的队伍冲击村庄,这四挺机枪吞着火舌,杀人如芟草。弄头才想起媳妇的那张快嘴就像机关枪一样。他也端起冲锋枪一顿狂扫,像疯子似的射杀,那场杀戮,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汇入绿河,河水鲜红,三月不绝。弄头目睹了这一情景,从此就摆脱了那梦餍,成为了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冲锋队员。”
闲话少说。当时,弄头娘遭媳妇儿这阵快骂,早就抬不起头来了。有几次,她试图反击,尚未张嘴就被噎了回去。当她听到媳妇自称“老娘”,骂她是“狗嘴” “狗脸”,骂儿子是“畜生”、“软蛋”时,又急又气,又羞又愧,顿时那张老脸紫胀通红,双手发抖。而她正骂在兴头上——才进入“华彩”乐段呢。不一会儿,老人背过气去,从凳子上滑到地下。媳妇还以为是假装的,更主要的是已经煞不住口了,哪里还顾得了?继续骂!就在此刻,弄头从山上砍柴回来,听见屋里的叫骂。他急蹩过去看究竟,看见“母夜叉”又在指手划脚的破口大骂着,还不时拍拍手。母亲已躺倒在地下,可她还欺进欺进的,把一句句恶毒的“语石”砸向她身上。他听见她正在拿他夜里无能的事在羞落母亲,一时也气得怵在那里。这个可怜的人,受气也受够了,此刻却怒火中烧。他看见母亲口里流着白沫,知道已是昏死过去了,更是又痛又急,可“母夜叉”好像压根没有看见似的,还在那里骂。弄头已听不清任何骂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看见她那张嘴喷着火焰。他冲上去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用镰刀像砍棕榈似的砍在了她的脖子上,听见三声沉闷的声响,她突然瞪了瞪眼,翻着白眼看了他一眼,嘴里火焰嘎然熄灭了,再也没能骂出声来,死尸一下子栽在地上,血泡从脖子上汩汩地流出来。他没想到她已经死了,上前踏了两脚,口里说:“我早就想杀了你……让你闭嘴!”
润全敲门就是来报他姐这桩血案的。他要根茂立即派人去将杀人犯抓起来判刑。根茂听了他的诉说,知道这是桩“判来全不费工夫”的命案,真是老天有眼,终于有案子送上门来了!可此刻他派不出人去抓人、验尸,而他自己还要守泥罐。前段时间,被张蛮闹了一次衙门,使得衙门颜面扫地,威信全无,而今正好是挽回颜面的机会。这案子定不难断∶杀人偿命。那法律条文也写得清楚∶不孝、杀人、自杀皆用重典,格杀勿论。把那杀人犯抓起来,游街、示众,然后带到山上去枪毙,我看将来还有谁胆敢藐视衙门。
根茂遗憾地对润全母子说:“你们能不能等几天?这两天衙门关门不接案。”润全说:“人命关天,怎么能等?要是弄头跑了怎么办?”帮财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对根茂说:“你好生看作泥罐,我带桥头大队的人去抓弄头。”
弄头被抓来押解在方家后院,不远的地方坐着两条吐舌的狼狗。村里的舆论,虽然觉得弄头的女人罪不至死,却也是“太凶了点”,有今日的结局是自找的。人们大都同情可怜弄头,以为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去偿命,实是不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