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第1/4 页)
事后,孙犁听人说,延河边上有一座石筑戏楼,有一年夏天中午,二十多个人在戏楼上纳凉歇晌,不料洪水陡然袭来,整座戏楼连人一同卷入延河。孙犁由此深知,乡谚所云“远怕水,近怕鬼”之说,是很有道理的,到一个生地方,不先调查水文地理,是很危险的。
水灾后,孙犁已经身无长物,真的剩了一个“自我”。他深怪事先没人告诉他们:他们住的这条街,正是山洪的泄水道。幸好第二天他到店院寻觅,在一个车脚下发现了包裹,内有单衣两套,拿到延河边,洗去污泥,尚可穿用,那件田间的皮大衣,则不知去向了。
他是受灾户,当年冬天,领导上给他发了新装,包括一套羊毛棉衣。原料是不坏,美中不足的是,穿几天羊毛就往下坠,上半身成了夹衣,下半身又非常臃肿。而且,延安自产的那种深蓝色的土布,布质粗疏,本身就有下垂倾向。两个因素加在一起,很容易弄得肩背皆空,肚大腰圆,差不多成了个不倒翁。这时,和他一同到延安的一位同事,要随王震将军南下,他们发的是真正的棉衣裤,告诉他路过桥儿沟的时间,叫他披着那件羊毛棉衣,在街口等部队通过,他们好“走马换衣”——因为这位同事既是南下,会越走越热,棉衣面,就不讲究了。计划兑现后,孙犁有了一件真正的棉衣。剩下一条羊毛棉裤,又由他同来的女弟子们进行了革命:她们把他一条棉褥里的棉花取出来,把他棉裤里的羊毛换进去,一举两得,他又有了一条道地的棉裤。此外,她们又给他织了一双羊毛线袜和一条很窄小的围巾,他居然全副武装、舒服体面地过了一个冬天。
事逢凑巧,这时一位同志,又从晋察冀来到延安,他身上穿的,竟是他那件狗皮袄,而且也是另一位同志穿过后送给他的。这是革命大家庭里的一种交流,是物质的交流,也是情感的交流。系里养了几只鸡,后来舒群决定分给个人养,孙犁不习惯这些婆婆妈妈的事,鸡分到手,就抱到美术系,送给了正要结婚的阎素,“以加强他蜜月期的营养”①。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侵略者发动的战争,破坏了他们的家庭团圆,他们就到这个革命大家庭里来团圆了。战争迟早总要过去,那时人们就可以回到家里团圆了;但是,革命大家庭里的温暖和团圆还能保持下去吗?我们的“传”还要写下去,孙犁后来有所回答。人生几次月儿圆?看来人们永远可以提出这个问题。
还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说得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免费电子书下载
际遇
在延安的学习生活是愉快的。在他的小窑洞里,除了继续读鲁迅等中国作家的作品,他还读了契诃夫的剧作,因为他爱好这位俄罗斯作家的抒情手法。“我在文学方面所受的教育,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从俄罗斯和苏联那里来的。这也是鲁迅先生的教导,他介绍什么,我就学习什么。”①可惜的是,他的一本《楚辞》,在上次水灾中,被冲到延河里去了。那是一个姓梁的女学生送给他的,是商务印的选本。这女学生从北平来到晋察冀,就学于华北联大高中班,知道老师喜欢读些古书,就送了他这本《楚辞》,孙犁千里迢迢,把它背到延安,还没再读一遍,就付诸东流了。
并不总是读书、上课,也生产。他参加了开荒、糊火柴盒等生产活动,特别是修飞机场时,劳动很重,他一顿饭可以吃十四个馒头,馒头不大,加起来也该有一斤半吧。刚来延安的时候,“正值大整风以后,学院表面似很沉寂。原有人员,多照料小孩,或在窑洞前晒太阳。黄昏,常在广场跳舞,鲁艺乐队甚佳。”“敌后来了很多人,艺术活动多了。排练《白毛女》,似根据邵子南的故事。”②“白毛女”的故事,是1940年由晋察冀边区河北某地传出来的,1944年流传到延安,翌年1至4月,鲁艺师生把它编成剧本并进行排演。在这个过程中,邵子南写出了最初的草稿,后来又经过了集体的加工和改写。孙犁看到的,大概是《白毛女》的最初排练情形。
孙犁继续进行创作,先在墙报上发表小说《五柳庄纪事》,后来在《解放日报》副刊陆续发表《杀楼》、《荷花淀》、《村落战》、《麦收》、《芦花荡》①等。《五柳庄纪事》是孙犁计划写的一部中篇小说,可能没有如期完成,《杀楼》和《村落战》在《解放日报》发表时,标有副题“《五柳庄纪事》的第一节”、“五柳庄纪事”等字样,看来就是他这部中篇小说的某些片断。
意义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当然是《荷花淀》,这篇小说发表于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