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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人道:“不是听得见,是被他吵醒的。”
我一时之间,不禁讲不出话来,呆了半晌,只好道:“那么,他不是在讲梦话,是扯直了喉咙在叫喊。”
两人叹了一声:“差不多。”
我感到事情十分特别:“他叫的是……”
那固执的立时接上去:“他叫的是:‘我没有,我们没有!你有?你们有?’”
我道:“那是甚么意思,你们没有问?”
固执的那个道:“乔森先生很严肃,我们不敢详细问,只是约略提了一下,他说他在说梦话,所以我们就以为他在说梦话。”
我越来越奇怪,正想再问下去,有开门声传来,门打开,乔森出现在门口。他的样子,像是刚和重量级拳手打完了十五个回合。
我不是说他的头脸上有伤痕,而是他的那种神态,我很少看到过有人的神态会疲惫成这个样子,他走进门来的时候,脖子像是湿面粉一样地下垂著。
我失声道:“乔森,你从哪里来?干了甚么?”
一听到我的声音,乔森震了一震,抬起头向我望来。这时候,我才知道乔森并不是疲倦,而是沮丧。他眼神散乱,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极度沮丧的神情,真是令人吃惊。
不单是我,那两个年轻人也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乔森一看到起居室有人在,陡然之间,吼叫了起来,他是在吼那两个年轻人,声音嘶哑:“你们为甚么还不去睡?”
那两个年轻人吓了一跳,忙道:“等……你!”
乔森继续在骂:“有甚么好等,滚回你们自己的房间去。”
他一面叫著,一面极其失态地向前冲来,又大叫道:“快滚!”
这一下呼叫声之大,令人耳际起著回响。我在这时,突然想起了一点:隔了两道门而可以将人吵醒的叫声,一定就这样大声。
那两个年轻人忙不迭进房去,立时将门关上。
乔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两下,坐了下来,双手捧著头,身子在微微发抖。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不知如何才好,只好问他:“怎么啦?”
乔森过了好一会,才陡地站起,背对著我,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乾。当他再转过身来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没有甚么,你怎么不喝点酒?”
我盯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在找著骂人的辞汇。老实说,我骂人的本领也不算差。可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说谎说成这个样子的。要找出骂这种人的话,倒真不容易。我不怒反笑:“好,喝酒。”
我也走过去,倒了一杯酒,然后,我举起酒杯,对著他:“乔森,给你两个选择。”
乔森不明所以望著我,我又道:“你是愿意我兜头将这杯酒淋下来,还是拉开你的衣领将酒倒进去?”
乔森道:“开甚么玩笑!”
他这时候的神情,看来纯真得像是一个婴儿。我早就知道他做过地下工作,掩饰自己心中的秘密,正是他的特长,但也不知道他在这方面的功夫,这样炉火纯青。
他既然有这样的功夫,刚进来的时候怎会有那种可怕的神情?唯一的解释是,他身受的遭遇实在太可怕,他无法掩饰。
我看著他,他全然若无其事。我叹了一声,喝乾了杯中的酒:“是我自己不好。”
乔森道:“你在说甚么?”
好家伙,他反倒责问起我来了,我立时道:“是我自己不好,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乔森笑了起来:“当然是,不然,我不会请你来帮忙。”
对于他这种假装,我真是反感到了极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正坦诚相对的少,互相欺骗的多。但是像这种公然当对方是白痴一样的欺骗,却也真是少见得很。
我气得讲不出话来,乔森倒很轻松:“你去见了那个珠宝窃贼?”
我心中暗叹了一声,想:这个人已经无可药救了,就算我再将他当作朋友,也不行了。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有了主意。
我道:“是,见了,我转达了你的话,他提出了一个反要求。”
乔森的神情,立时充满了机警:“要求?他想勒索甚么?”
我道:“他要一张这次展览会的请柬。”
乔森怔了一怔,一时之间,像是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又重覆了一遍,我以为他一定会哈哈大笑了,谁知他听清楚了之后,皱著眉,考虑得还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