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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怀风被那磨得透出森森寒光的刃口吸引着,不禁取到手上,漫不经心地看着。
人要是断了一根手指,会有多疼呢?
他把刀锋对着左手的小指根,浑浑噩噩地比划。
然而,这样划下去,就能切掉一根指头吗?
手指是有骨头的,要用一把剪刀,剪断一根骨头,要用何等的力气?
姐姐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虚弱女人,如何能有这样的力气?
一个人,要对自己的弟弟失望到何种地步,才能做出这样残害身体的事来?
我从前是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姐姐的,然而,以后呢?
我要是鼓起勇气,再去年家求姐姐的原谅,她会不会又拿出剪刀来,又再剪下一根指头?
我在母亲的照片前,说了那些话,母亲在天上,也会哭吗?
这些问题,宣怀风一个个地思索。
他昨日在树林里哭得伤心,止也止不住,此刻,眼眶虽是热的,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一腔愧疚悲伤,经过长长一夜,从能把皮肤烫穿的承受不住的沸腾,转为了没有温度的岩层,仿佛火山爆发后,熔岩留下的难以撼动的凝固。
这些凝固的悲痛,大概是,今生也无法消解的。
为了我的任性,从此我所有的亲人,对我的爱都随风化了,只剩下失望和恨。
宣怀风想着这些剐心的话,忽然浑身难受得呼吸不过来,他想抚一抚发痛的胸膛,然而手上却拿着那寒光慑人的剃须刀。
猛然之间,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迸射出来,像一个美妙的可以摆脱这些注定终身追随的痛苦的良方。
宣怀风似乎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很快,乌黑的眼睛深处,渐渐氤氲上一种激烈而疯狂的色彩。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烦恼,不用痛苦,不用内疚,就越觉得这样做,未尝不可。
他把剃须刀在手里握得更加紧了,在手上不安地比划着,片刻后,他才领悟过来,锋刃不该对着小指。
他挪了挪,把刀口对准左手的手腕。
浴室里开着灯,手腕的皮肤在森冷的刀锋下,格外苍白,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
这样一刀下去,只要一些时间,烦恼就会随着血通通流走了。
宣怀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找到方法的惬意,他把刀口贴在手腕上,感觉着这可以释放他所有痛苦的诱人的冰冷。
只要一刀。
他在心底,静静重复着这句话。
这是极简单的事,他也并不怕这短暂的肉体上的疼。
然而,他用刀抵着手腕上的血管,久久沉默着,如同一尊困在世界尽头的独孤雕塑。
贴着皮肤的冰冷刀锋,被传递来的体温渐渐释去了冰冷,而变得温热。
这温热,让他想起此刻躺在床上,睡得香香甜甜的白雪岚。
那霸道强悍,不可一世的山东男儿。
“你可不要让我这些心事,到头来,全化了一阵风,只剩下一个怀字?”
“我宣怀风,跟你白雪岚一辈子。”
“你这不是开玩笑,你别哄着我玩。”
许多话,莫名地在耳边响起,想起白雪岚沧桑低沉的《西施》,“只觉得……光阴似箭,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想起他拍桌和音,唱“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宣怀风身体渐渐颤抖起来,刚才即将远离一切人世间烦恼的轻松,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震惊而恐惧。
震惊他在刚才那一刻,怎么就忘记了天底下最爱自己的那个男人?
恐惧他有那么一瞬间,就真地要撇下白雪岚了。
怎么能那么傻?
那么不负责任?
把所有对白雪岚的承诺抛之脑后?
他怎么能用白雪岚的剃须刀来放弃自己的生命,怎能丧心病狂至此?
宣怀风盯着那把剃须刀,猛地把它丢开,仿佛它是一条噬人的毒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竭力要冷静下来,却无法冷静,一种骤然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急需最信任的人加以安慰的冲动控制了他。
他从浴缸里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起来,打开浴室的门,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一把抱住睡在床上的人,大叫一声,“白雪岚!”
正做着美梦的白雪岚身体猛地一震,几乎从床上直直蹦起,哑着声问,“怀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