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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法使她平静。我本来可以推说该对那些破车和噪音负责的不是他们,汽车也不是为他们发明的,他们不过是一些爆发致富的农民,不过是长长的经济依附链上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一环。
达莉娅躲进厨房,点了一只大麻烟。她塞住耳朵的方法,是用随身听听她的波多黎各音乐、鼓声、萨尔萨一种拉丁舞。的舞曲声。
雨季行将结束时,河谷每天晚上都挤满了人。豪门公子哥坐在有色玻璃车窗后面,坐在通体鲜红,绘着火、龙、忍者和阿兹特克阿兹特克人,指墨西哥的印第安人。战士的汽车里,重新占据了他们的父辈因卫生糟糕而逃离的市中心。他们来自市郊、大农场和富人区:光荣区、半月区、未来区、花园区和新世界小区。他们是草莓帝国的继承人,腰缠万贯:艾斯卡朗特、夏莫罗、帕特里西奥、德拉维加、德拉维尔尼、奥尔甘、奥利德、奥尔莫斯家族……
很久以来,他们的父辈一直用饱经沧桑却富丽堂皇的粉红色老石屋去交换那些刷成红色或黄色的加利福尼亚式水泥别墅。别墅是一种新哥特式城堡,屋顶是仿板岩设计,装饰有假阁楼,大理石列柱门廊。别墅里有按摩浴缸,外面有心形、吉他形和草莓形的游泳池。
河谷(3)
不过,他们也没有放弃自己在城里的权利。他们把自己的住宅改造成大商店、多层停车场、电影院、冷饮店或者高乔南美洲潘帕斯草原上的游牧民。式的烤牛排餐馆。
就在这座被遗弃的城市里,在这崎岖的人行道上和无遮无盖的阴沟中间,唐?托马斯创立了朗波里奥,一个致力于人文科学的高等教育研究中心。
托马斯?摩西并非出身于将河谷玩于股掌之中的草莓种植者或鳄梨生产商那样的大家族。不过,他倒也来自名门望族,世代书香。他的家族为国家贡献了一代又一代法官、教师和神甫,并且在战争和革命中保存住了自己的实力。他不是河谷本地人,而是基土潘人,那是位于特帕尔卡特佩河源头的一个小山村。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朗波里奥,他的办公室里。他彬彬有礼的款待令我感到非常愉快。我见到的是个胖胖的小个子男人,黄褐色皮肤,头发很黑,长着一双印第安人的温和的眼睛,唇上留着过时的板刷式小胡子,不仅如此,他全身都是过时的打扮。他身上穿着一套栗色西服,上装似乎已经穿过很久了,里面一件蓝色短衬衣,秀气的小脚上套着一双擦得乌黑锃亮的皮鞋。他在大学里教了一辈子历史,终于在五十岁上创办了这座小小的学院,一方面是出于对故土的热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挽救传统和记忆中应该保存的东西。他为学院取了朗波里奥这个谦逊的名字,意思是“菜市场”。为了解决房租过高的问题,他把学院设置在河谷里一座典雅的老式房子中,房子是他从那帮贪得无厌的创办人手中及时抢救下来的。
房前是宽敞的门廊,外设西班牙式栅栏,与马路的喧闹隔离开。房子只有一层楼,屋内的老式房间全部打通,落地窗统统朝向内院。院子里种有橘树,还有蓝釉瓷砖喷泉池。研究者们就在这儿,在这浓厚的殖民地氛围中举办各种会议并教授课程。
每隔一周,周五晚,朗波里奥的大门都会向河谷居民敞开。这是唐?托马斯的主意,可谓相当荒唐:他要砸烂社会等级与偏见的枷锁,让农民和普通老百姓也能登上大雅之堂,让文化自由化、平民化、流动化。听到这个主意,首都来的研究者们开始窃笑,尤其是那些人类学家,那些为肚子里的几滴墨水而自鸣得意的家伙,那些把知识与权力混为一谈的人。他们不太相信跟农民会有话可说。“就凭那帮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乡巴佬儿?那帮星期五晚上跑过来做弥撒,其实是为了张着大嘴听听拉丁语的印第安人么?”
不过,他们承认,学院对外开放有一个好处:“至少,他们不能再说我们疏远他们,或者说我们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厄瓜多尔人类学家莱昂?萨拉马戈毫不掩饰自己对唐?托马斯的轻蔑。他一本正经地撇着小胡子说:“哼,这都是老头子出的天才主意啊!他想把针对我们知识分子的所有批评都扼杀在摇篮里。”他大概不会晓得,托马斯?摩西喜欢看着那些在甘蔗地里辛勤劳作了几个世纪的奴隶的子孙能够每月两次进入维尔多拉加庄园的豪华住宅。这真正是一场革命啊!
一见我进门,托马斯立刻精神起来:“地理学家来了!太棒了!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控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接着说,“您可以给我们讲一讲地理学的功用。”
他毫不迟疑地打开记事本,一页一页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