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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中午,呼啸的寒风仍未有丝毫的减弱。汗水透过衬衫,洇湿了绒衣。汗气从领口、袖口、帽檐下钻出,立时结成了霜花。很快,霜花便爬上了我们的眉际鬓角。尤其是两位拉帮套的六九届女生,更是霜花结满额发。偶一相视,都笑出了声,取笑对方是白毛女、白毛男。但笑声是短暂的。眺望远方,仍不见团部面粉加工厂的烟囱,而眼下这架格外笨重的爬犁似乎快要散架了。彼此又愁得不行。
陆续的,前面已有从团部往回返的空载推车与爬犁了。而往后看,远处山道上还有不少蠕动着的黑点。看来,我们还不算是尾巴。
终于,我们的爬犁也卸去了重负,开始回返。但日头已然西斜,随着暮色渐浓,两位女同胞的步履更加艰难,喘气声也愈发粗重,除了疲劳,还有紧张。毕竟,她们还只有16岁,稚气未脱,一天下来,早已体力不支;毕竟,这里不是坦荡的长安街,没有璀璨的路灯,而失去了光明,也就似乎失去了安全的屏障。此时,周遭一片静寂,想要追上前边的人,已无可能;想等后面的几组人一道走,却又不见他们的踪影;而早已汗湿了的内衣,更是凉透了全身。无言、无助,只有咬紧牙关继续赶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鸿飞雪爪,岁月留痕(2)
突然,远处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不久,一对车灯的耀眼光柱从山脚的那边扫了过来。不知是喜悦还是惊惧,反正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呆望着那轮胎式拖拉机的黑影愈来愈近。终于,三人都已置身于光柱之中。与此同时,那车的后拖斗上传来了我们北京老乡的欢呼声:“他们在这!”原来,天黑后,连长发现还有七八组知青没有回来,赶紧派车来接……
此后不久,听说我们连队人力送公粮的举动作为“过一个革命化春节”的典范而受到团党委的表扬,而且《兵团战士报》还作了报导。然而,我们几个老生却在私下里议论:整整一天,全连90多人,精疲力竭,外带折损了不少的小推车、木爬犁,总算送了48麻袋公粮。但比起一辆解放牌卡车一次拉的,还少了两袋。这样干,岂不是得不偿失吗?为此,我曾问过指导员。他的回答是:要算政治账。
是啊,那些年里,人们的行事、思维就是如此的“左”……“左”得如此可爱又可笑。在兵团,最有名的就是那句气壮山河的口号:“小镰刀战胜机械化”。相形之下,我们连的小爬犁取代大“解放”,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
读“禁书”与看电影
在兵团的那些岁月里,我最感苦恼的不是生活的艰辛,而是精神的空虚。那是怎样的时代啊!喧嚣与棍棒齐飞,知识随名作俱焚。“旗手”的一声梦呓,臆造了百年的空白。
书店里买不到文艺作品;图书馆只有当月的两报一刊;多少人家的藏书,也在“知识即罪恶”的压力下送进了废品收购站。我和我的伙伴们去兵团时,只带了劫后残存的几本书:《红岩》《母亲》《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白天,奔忙在大地里,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在大通铺的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偷偷地看。不久,知道的人多了,都要看。于是,煤油灯旁总是挤着好几个脑袋。虽然,书的边角早已卷曲,书页也已破损,但大家仍看得津津有味儿。偶尔还议论上几句,或拿出本子抄上一段。有时,好不容易从几十里外连队的战友那里借来一本书,三四个脑袋便一齐扎了过去。忽然,嗅到一股焦臭味,一人惊呼,满铺皆惊,原来是有人的头发被捻拨得太大的煤油灯烤糊了。于是,笑声一片,驱散了疲劳,冲走了烦闷。
可惜好景不长,上面下来一个通报,指斥知青中“资产阶级思想泛滥严重”。此时,我已调往地处深山的新建连队。这是个武装连,自然贯彻上面的精神更加彻底。所以我们的藏书统统被囊括在“歌颂叛徒、糜烂黄色”的毒草之列,遭到收缴的厄运。是夜,天气格外的冷。呼啸的大风穿林而过,不时发出“呜呜”的狂叫。晃动的帐篷里,我们夜夜相伴的煤油灯第一次被孤零零地冷落在角落里;头天夜里熏黑的灯罩,第一次没有人再去擦亮。大家一反常态,都早早地躺下,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疑问回旋在脑海,愤懑充塞着胸膛:照此下去,何异于2000年前……
在无言的冷寂中,我倾听着帐篷外呼啸的风声。这风已整整刮了两天两夜,那嚣张的劲头,似乎要把参天的大树连根拔掉。可我们知道,在北大荒,再狂暴的风也只能逞凶三天,到头来,风无踪,而树长在。
没有了书,我们的生活更觉空虚。空虚时,六九届的新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