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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快乐吗?”
“我不知道。我想我应该是的。直到收到此信前,我仍是十足地快乐的。此刻我不知道。”老彭没再说话,两人就走上斜坡,返回屋里。
《风声鹤唳》拾肆(5)
玉梅马上看出她的改变,她的双眼肿了。
“博雅来信了。”丹妮简短地说。
“他为什么写信呢?”
“他解释了一切。”
“别再当傻瓜,小姐。”玉梅马上说。
那天很早吃过晚饭,丹妮很早就进房,在微弱的油灯光下把信再看一遍。玉梅进来,发现她哭了,丹妮为自己露出了蠢相而生气。她提笔回信,但是手儿发抖,只好一张张撕掉。最后她放弃了,说她明天上午再写,然后趴在床上哭了。
“现在你又哭了。”玉梅说。“我们到这儿来,你从没哭过。”
“玉梅,你不懂,他全是为了保护我。他还以为是我在电话中叫他猪,向他吐口水呢。”玉梅显得有点慌了,“我会承认是我说的。”她说。“我不怕他。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小姐,除非他要娶你,否则别让他靠近你。”
丹妮笑了,试图解释博雅被人跟踪,有人想找她。玉梅不明白怎么有人要害丹妮,但却接受了此项她无法了解的解释。
“我可看得出来,你又失去了内心的平静了,小姐。”她以文盲固执的语气说。“跟彭大叔,从来就不坏事。”
丹妮笑她的单纯,也笑自己竟沦落到被玉梅训话、同情的地步。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写了封信给博雅,这几乎花去一上午的时间。她告诉博雅她与汉奸牵扯上关系,以及她逃到他家的全盘经过。她坦承自己当时很气愤,但发誓以后不再怀疑他了。博雅信中没有一句热情的爱情字眼,但是她却毫不保留地写出。这是封热情的长信,仿佛在当面对谈。她把所有的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并忘却她的自尊,求他尽快来汉口;最后她告诉他有关他们正在做的工作。她在信封上写上“姚阿非先生烦转”,并加上“私函”字样。
“如果这封信落在别人手中,我真要羞死了。”她想。
她现在心情好多了,就和老彭去武昌,上了一家饭馆。午餐她只吃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筷子。
“我吃不下。”她说。老彭看到她的眼睛肿了,脸色苍白,“我必须先把信寄出。”
他看到她脸上现出第一次陪博雅到他家时的特别表情。盈目中再度露出谈爱少女兴奋与热情的光彩。几天前的肃穆安详已显著改变。他颇同情她,怕她再有事情伤心。
“我讨厌看到你那么没耐心,”他说,“我几乎希望你没收到那封信。你以前挺快乐的。”
“玉梅也这么说。但是你总高兴一切都已澄清了,不是吗?”
“当然。”他仔细看着她。“我祝你好运。但是你太灵秀,太敏感了,我很担心。”
“告诉我,彭大叔。你怎么能永远无忧呢?”
“你怎么知道我无忧?”
“你什么都不怕,连鬼屋都不怕。”
“那只是对生活的一种看法而已。”
“并不只是这样,你具有快乐的秘诀。是因为信佛教吗?你为什么从不说给我听呢?”
老彭抬眼以既惊喜又庄严的目光看她。他慢慢地说:“你从没问过我。佛教徒是不到处传教的,求真理和求解脱的欲望必须发自个人的内心。一个人若准备好了,他将悟出道理来。我想你是太年轻了,不容易了解。”
“我现在就在问你。”
“但是你在恋爱之中,”他笑着说,“不需急的。智慧要靠自己努力获致。我提到过每个人心中的慧心。佛经云:‘一念为人,一念成佛。’高度的智慧永远在我们心里;那是与生俱来的,不可能失去,时间一到,自然会有‘顿悟’发生。”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不适合去了解佛理?我读到的东西几乎全都懂呢。”
“问题并不在此,宗教和学问是无关的,那是一种内在的经验。所以《六祖坛经》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种较高的智慧就是禅那。”
“禅那是什么?”
“是一种直观的智慧,较知识与学问更为高超。佛心以知性和同情为基础,完全看个人的宗教禀赋决定,有些人永远看不出慧光。正如佛经所说的:激情像密云遮日,除非大风吹来,不见一丝光线。”
“佛经里只有这些怪名词我看不懂。如果你肯加以解释,我会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