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1/4 页)
郑吉笑了一下,闭着眼道:“你知不知道,轮回的原因是甚么?”
闻韬的嘴唇触了触他潮湿而浓密的睫毛:“是什么。”
郑吉道:“是我执。”他被闻韬吻着,轻声道:“只愿再生之后,相见如兄弟。”
若果这一世未能堪破此关,那么这痛苦的根源,才会是轮回的原因。若有再世之缘,他怎可能见不到对方呢?
*
第二天,天际变成了阴冷的灰色,到了近晚时分,大漠中竟下起了漫天大雪。到了第三天日出时,郑吉又醒了一次,问他周围为甚么这么亮。闻韬道:“这是赤地之雪。”
郑吉神智不清地笑着,道:“你就是我的,赤地的初雪。”
当夜,郑吉无声无息地死去。章掖的小船也终于在次日完工。
闻韬将郑吉背在身上,带他渡过了孔雀河。只是渡河之后,闻韬的马却突然倒下来死了。
章掖道:“早知如此,这船便根本不该做这么大。”郑吉前晚死去时,在场的人只有他偷偷掉了眼泪。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将这件事拿来开玩笑。章掖用唱歌般的调子道:“人也死了,马也死了。若只需我们三人渡河,那这船的吃水本不用这样深。”
聂英奇隐忍着怒火道:“你甚么意思?”
章掖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一早可以将他放下来,就地入土为安了。”
骆驼太重,渡河之前便被他们遗弃在了关内。马车已毁,马匹也已倒毙,而聂英奇伤却还未好。这样三个人,在乞奴追赶之下,若还想要带着一具尸体穿过数百里大碛道的流沙回到关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章掖似乎是个最感性的人,却也不可思议地冷静,他甚至提议将郑吉葬在用马车板拼成的小船中。聂英奇在河边捡来一片半大不小的浮木做棺盖,却没有钉子来钉上。
章掖却道:“这也没甚么,你们既将他葬在沙子里,那么有没有棺木,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与聂英奇商讨着丧葬中无关痛痒的细节,却不敢与闻韬去商量。剑衣侯低垂着眼睑,怀中抱着郑吉已经冰冷的身体,他的佩剑依旧挂在郑吉的腰间。但若有人胆敢将青年从他怀中带走,闻韬似乎会马上拔出剑来,杀了那个人。
令他吃惊的是,闻韬竟很快接受了一切。
半日之后,雪地上的小船已被晾干。闻韬突然将聂英奇叫了过来,让他为郑吉穿戴整齐,擦干净脸。章掖看着闻韬慢慢地将郑吉的身体抱入了马车板改制的小船中。剑衣侯在青年腰间摸索着,将那把沉重的佩剑解了下来。章掖以为闻韬会将剑带走,谁知他只是将佩剑放在了青年怀内,重重地压在他心口上。
墓穴在一片干燥的黄沙中,并不很深,因为不久之后,闻韬就要带人来将郑吉接回去。近旁是一个风蚀的坚硬残丘,还算易于辨认。
闻韬让章掖将周围白雪推得干净些,章掖并不计较他的颐指气使,只是道:“今晚还会再下雪,现在推得再干净,还是没有用。”他这么说着,却将马皮剥了下来,“用这马皮将小船裹上就行。待马皮脱了水之后,便会不断缩小,紧紧裹住棺木。这样一来,木材便不会因为雪水受潮,也不会散开了。”
裹了马皮的小船被抬到了墓穴中,掩上了黄沙。
章掖猜得没错,他们离开后不久,沙漠中又下起了大雪。那□□的土丘很快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三人步行上路,章掖独自走在最前面。
聂英奇踌躇了一下,走过去扶住了闻韬的胳膊。他看着闻韬紧闭的双眼,突然轻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他此前便在疑惑,为甚么闻韬要他过来,帮着给郑吉梳洗入殓。
闻韬冷淡地道:“两日之前便看不见了。”
原来刚下雪那一日,闻韬的眼睛便被雪光灼伤,得了盲症。他回过头,似乎想用无神的双眼“看”了一眼那座他从来没见到过的,被白雪覆盖的沙丘。只是他不知道,聂英奇现在也已见不到那沙丘。
闻韬突然地笑了一下,嘲讽地道:“他从武威追来焉耆,走了这三千八百余里来找我。我竟还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他拂开聂英奇的手,闭着双眼,跟了章掖的脚步声,独自向前走去。他的姿态一如既往地矜贵与傲慢。
聂英奇却觉得,闻韬身上的某一部分,似乎随着郑吉之死而一同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山月
【前情提要】:护送孔雀刀路上,郑吉因为沉疴入腑,病死在孔雀河边的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