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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沒事了……很棒了,高明。」陳賢胡擼著高明瘦骨嶙峋的後背。
「放額……坐不住……」高明疼得聲音虛顫,好像舌頭更不好使了,說得囫圇難辨,還差點又被口水嗆到。
「好,我抱你換個姿勢。」高明說什麼陳賢都順著。
他手上一刻不停地幫高明揉撫放鬆著身體,一邊按他的要求給他調整姿勢。
穩托住後背,讓他後仰的脖頸枕在自己手臂上,然後攏住他細弱的癱腿微微曲起,緩慢地幫他翻身。
「呃呃……呃……」高明太虛弱了,稍被移動便難受得渾身輕顫,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
陳賢心疼得無法再繼續手上的動作。俯下身去哄,口中說出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柔軟話語,心裡卻苦得出奇。
他細軟的小腿還掛在自己手腕,有點腫的雙足下垂著,腳尖內勾,靈活的腳踝隨著自己的動作在床面上晃蕩。
他面色白得像紙,沒有一絲力氣地窩在自己懷裡,緩慢眨動著眼睛,瞳仁隨著身上的難受一下下上翻。
身子還未被完全放下,他就又昏睡過去。
陳賢就這樣攏著他的身體沒有放手。
高明還是挺重的,畢竟身量在這,即使是瘦成就剩皮包骨也還是挺沉的。
這個重量,是他應要承擔的,挽留愛人的重量。
給他高明就在身邊活著的實感。
他當然能看到,高明活得這麼這麼難。
可是不可以去想放棄,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希望?
陳賢痛苦到五官都擠作一團。
這希望,好像是自己的。
高明的希望,是另外的東西。
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兩人的希望變得不同了?
那瞬間陳賢想起了強哥。
他踉蹌沖入周繁強的店裡,扒著櫃檯直愣愣地問:「強哥,我要怎麼辦?……」
強哥被他嚇了一跳,但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很快就明白了他在問什麼。剛好店裡無事,他拿起架子上的威士忌準備擰開,卻想了想,又把酒瓶放了回去。
「你得保持清醒。」強哥說,「我經歷過,我清楚那種痛,歷歷在目。痛得想要同歸於盡了,也得堅持下去,他還需要你。」
怎麼可能和高明一同承受呢?陳賢想,痛於自己是無形的,卻結結實實發生在他身上。
「阿元求你放手的時候,你怎麼堅持下去的?」
櫃檯後的男人閉著眼皺了皺眉,用了很長時間才鼓起勇氣回憶:「阿元沒有說過,他只是眨了三下眼睛。」
「我問他,是不是想死。是的話,就眨眨眼睛,他連眨了三下。」
「然後我敲了九下桌子,我們就再也沒提過這個話題。」強哥側目去看地板角落,「是我不敢問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你,阿元是從出事第一天就那樣了,你弟,是一步步走向絕望的。反覆讓同一個人接受越來越慘痛的現實,太殘忍了。」
「陳生,你想像一下。正常人的衰老,延續二三十年,漸漸消耗,偶爾照照鏡子,看看老照片,才知道自己老了。」
「如果把這二十年縮短到兩個月……每天看到的都是比前一天更密的白髮,每天體力都只夠比前一天少爬幾個台階,每天都有新機能退化……這種濃縮的絕望,多恐怖?」
「如果我可以給他三倍濃縮的愛呢?足夠留住他嗎?」陳賢迫不及待地說出他腦子裡荒唐的想法。
江郎才盡。他就要失去理智了。
強哥表情凝重地看著他,遲疑許久,最終哽咽道:「如果我能回到當年,再選一次……我會滿足阿元。」
「為什麼?!」陳賢驚呼。
「你知道的。」強哥猶豫地說著,拍了拍他肩膀,「陳生,你當年勸我的那些話,我聽進去了。」
「那些話,你自己還記得嗎?」
陳賢記得,所以他的絕望更甚。
強哥左手臂上紋滿了那三個字,甚至還都用的是繁體。陳賢看著那青灰色的一筆一划,覺得好像排針都扎進了自己心裡,千瘡百孔冒著血。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高明,求求你,高明。
多少次你給了我答案,再多一次,求求你,就再多一次。
救救自己,也救救我。
高明好像看出了陳賢害怕。
後來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