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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的时候我忽然慢下脚步。那不是焕杉。
身影消瘦得多,蜷缩在灯影之下的身体似乎站直了也细小得只及我肩口。他的脚下堆著小小的一团影子,他在地上写字,鼻子一吸一吸的。
我站在他面前,书包啪啪两下掉落在地上。他吃惊地抬起头。
我一把将他拉起来,轻薄的身体还是我少年时的记忆。
我抱住他,贪婪地吮吻著他的耳垂和颈子,呼吸著他身上依然干净清新的体香。
我说,迁儿,哥哥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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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儿没有表示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在焕杉把我的来意表明之後,他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拿上焕杉老婆给他收拾好的包裹。情景变迁似乎都没有离开文灯心来得让他悲伤,那小小的还如一团粉般的小女娃更是拉著他的手指大哭不止。
我留了一些钱,还有带来的衣服和点心,当天一早就带上迁儿回了北京,从此与文家没有了联系。
清早的阳光打在迁儿的脸上,我就那样痴痴地看了他一夜。
他一点也没变,除了往日光滑的肌肤变得有一点粗糙,但他是那样清秀漂亮,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开花一般。我听焕杉说,头年隔壁村子有个姑娘看上他,不顾他是个聋哑的傻子,说什麽也要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可焕杉说迁儿怎麽也不肯,每次那姑娘一来文家,他就发脾气耍狠,好像已经疯得很厉害。然後那姑娘哭著出嫁的时候,他偷偷买了几块毛巾送去。
我的指尖慢慢摸索著他的额角、鼻翼、美好的唇瓣。他的模样,他细腻的心思,每一样都让我从心里深处疼痛起来。
火车快要到北京站的时候,乘客纷纷活动起来。
我最後一次凝视他的睡颜,叹息著吻了他的嘴角。
我摇醒他,说,迁儿起来了。我们到北京了。
9岁的秀海一见到迁儿,愣了一下,然後飞奔过去抓著迁儿的衣服发抖,嘴里含糊地叫著“迁儿哥哥、迁儿哥哥”,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在我和他妈妈面前哭。我始终记得当年离开善庄的第二天,当秀海发觉他的迁儿哥哥不见了的时候,是怎样的天翻地覆。迁儿摸著秀海的头发,“呀呀”地笑。并且不出我所料,迁儿见到小芹儿的时候也那麽高兴。采芹起初有点怕他,可是很快他们就好得很,分也分不开。
迁儿看到淑贤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和腼腆,偶尔也会想要帮著淑贤做些事情。
只有我。
我看得清晰分明。
只有我,他再也不肯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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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儿3岁的时候,“运动”开始了,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住的地方在东华门附近,那里有一所年代很久的中学叫作孔德学校,正是因为年代久远,因而总有些戴著红卫兵袖章的孩子在学校里跑来跑去,烧了教室的桌椅,把一些上了岁数的“臭老九”拖到操场去斗。
迁儿有次带秀海去买早点,路过孔德学校,刚好碰到红卫兵砸碎了玻璃并把玻璃的碎片扎进一个年轻女老师的眼睛里。迁儿受了惊吓,发疯地跑回家,发抖不止。
那件事之後迁儿大病一场,身子变得很弱,咳得厉害,并且发不出声音,整日不再有什麽表情。
後来有一天隔壁远军他妈告诉我们,说街道要办一家托老所,呆傻痴颞的也可以往里送,有专门的大夫给治病和照顾,而且是免费的。
我跟淑贤商量,打算把迁儿送过去。因为离得很近,走路也不过二三十分锺,我们下了班都可以去看他,礼拜天也可以接他回来。
我便找去街道谈了情况。
办公室不大,挤了好多来了解情况的人。负责这件事的是个坐在巨大的“毛主席万岁”标语下头的姓杜的男人,看起来比我小几岁,模样很凶狠,怎麽看也不像是负责老年人和残疾人事务的人。我在排队的时候看到他几次三番和来报名的人找茬挑衅,态度很差。我一度想甩手走人,但是考虑到免费的专家给迁儿看病,又按下了心里的想法。
轮到我的时候他的态度依然很差,我则尽量低声下气。可是当他问过我要送进去的是什麽人的时候,听到“祝迁”这个名字,他忽然就痛快地答应了。
我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看到姓杜的男人捏著我刚刚替迁儿登记过的表格,对著那上面的字露出了含义莫名的笑。
~~拾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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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迁儿送去街道的当天早上,我带著他去早点铺子吃了早饭。我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