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第二章 灯下尘(四)冰雪舞袖时(第1/1 页)
传闻仓央宫依山临水而建,金边之水泱泱延绵三百余里,仓央宫沿着金边渡畔,北构西折,亦泱泱连绵三百余里。是谓隔离天日,横无际涯。
宫内高墙楼阁林立,亭台水榭从容,雕栏玉砌,熠熠生辉。更妙之处是,造宫之人将宫外的湍急河水引入宫内水渠,化作无数涓涓细流,自西而东,蜿蜒流淌。
往日宫中的男男女女们,皆喜欢成群地坐在回环弯曲的水渠边,将盛满酒水的杯子置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辄取而饮之。酒令行至欢快处,飞斛流觞,好不热闹。
这日已是盛夏时分,芙蓉香幽暑气浓。正午骄阳如一团炽烈的火,晒得人昏昏欲睡。
想必仓央宫的婢妾侍女们皆是寻了阴僻处消暑纳凉,往昔热闹的宫中不免一时静寂,只闻得梧桐树上的六月蜩在嘒嘒而鸣,声声不绝于耳。
是日,晏安歌邀了好友来宫中品茗调琴。
一行人摇扇谈笑间,跨过园内的小桥流水,穿过四周点缀着的假山怪石、藤萝翠竹,又一路分花拂柳,行至宫内西侧的石楠小筑。
等到再往东转,来到庭院近旁的抄手回廊时,众人抬头瞧见不远处的凉亭水榭上,有瀑布自顶端飞泻而出,似一匹浑然天成的纱幔,将亭内与亭外隔绝出来。
这时,晏安歌近旁一个身姿挺拔的黄衣少年道:
“昔日这清凉轩,虽临水而建,也只不过比旁处多消得两三分暑气,余下的七八分,还是叫人微微倦恼、喊热不跌。”
黄衣少年摇了摇手中的蒲纹八仙羽扇,微微偏头,侧身向身旁之人又道:
“这如今,晏少你几时造了这么一匹飞瀑,圈出眼前这一方妙境?”
素衣少年摇摇头表示否定:“这并非我所造。”然后半分疑惑半分知晓的模样,领着众人往那清凉轩走去。
待走近时,只闻得袅袅水雾中一片欢声笑语,隔着水帘,朦朦胧胧能看见众人围坐在轩栏四周。
紫云英石桌上有冷水浸润着的各色瓜果茶饮,亭中心有女子长袖弄舞,虽未有曲调相伴,却甚是风流袅娜。
只见她蛮腰轻移,玉手舞至空中,轻薄的纱袖滑落下来,露出雪白的一段酥臂。
那葱段一般手指轻捻如玉兰,一只只冰雪化作的蝴蝶便缠绕着指尖而生,成群结对飞向水榭顶端去。再经得当空骄阳一曝,全化作冰清雪水飞流直下,方造出了这一丈飞瀑。
“美!真美!”当首的另一位素衣公子禁不住拍手叫绝。
女子见有来人,顿了一顿,待看清时,发现是晏安歌和他的一群好友,便会心一笑,露出嘴边浅浅的梨涡,仍旧自顾自的旋转舞蹈,所至之处冰蝶翩翩。
“数月未见,心儿这小丫头长这么大了!”
那位黄衣公子看清了舞者,不禁讶异道。
晏安歌没有回答,踱步来至亭中,遣人拿来他的瑶琴,依着亭内的梨花木小椅坐下,一曲清歌起。
乐声似清晨泉水淌过林间晨风,众人皆沉浸其中,忘却了热意。
“妙哉!妙哉!方才我觉得这舞美虽美矣,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看来,是少了十三你的琴音相配呀!”
另一位眉清目秀的紫衣男子击节赞叹:
“这么一来,这舞真是天下无双了!”
厅外骄阳似火,亭内清冽宜人。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当众人正沉浸在这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的舞曲之中时,琴声戛然而止,抚琴的晏家少主站起身来,走到女子身边,浅笑道:
“心儿,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心儿停了舞步,微笑着点了点头,晏安歌便执起她的手,向亭外跑去。
“哎,歌儿!你就这么把心儿带走了?好叫我们这些人在这热得流油!”
亭内雅座上一位三十来岁的娇艳少妇打着扇,朝两人奔走的方向嚷道。
“三姨娘,外头暑气太甚,您今天还是早些歇下吧。回头我遣人给您送木樨清露赔礼去!”
晏少主头也没回,声音飘散在风中。
“嗳!嗳!我说十三!你不是邀我们来试琴的吗?!”
紫衣少年一语未完,只见那一双璧人已消失在长廊拐角处。
众人泯然,小亭内只留下泠泠琴音绕梁,和几只将化未化的冰蝶振翅欲飞,在蝶尾拖出一段银光闪闪的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