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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大早,他们到了火车站。车八点半开。火车站前成大群的人,男女老幼,转来转去,中间有洋车,汽车,马车,上面高高的装着行李。
进火车站时,旅客必须接受身体搜查,不论年龄,性别,在外面的人要等候很久,通过身体检查之后,再在月台上打开箱子旅行袋。阿非这一批人,没遇到什么困难就进入了头等车的中间。那时已经十点钟,车还没有要开的样子。
阿非等得不耐烦,下车到月台上走一走,告诉宝芬和暗香好好儿看着孩子,不许下车。他看见别的旅客还正受搜查,行李也在检查当中。
一个警察对轮到检查的旅客说:“打开箱子!”然后又低声说:“不相宜的书跟东西不要带。”两三个一组的日本宪兵拿着枪,枪上上着刺刀,只是在一旁看着。
再往前走到三等车箱,看见乘客站成排,在上车之前,正逐个儿遭受搜查。他们已经自己解开衣裳的扣子。一个女学生没有解开她的上衣,因为她以为衣裳上没有口袋。
一个日本宪兵走过来,指着那个女学生,和一个中国翻译官说了几句话。
一个五十岁的中国商人,站在女学生旁边,向女学生说:“这种年头儿,最好随和一点儿。”
那个女生开始解开上衣,脸上很羞愧,在上衣下头贴边儿有几个字。
日本宪兵指着那几个字问是什么。
女生回答说:“是学校洗衣裳的号码。”
幸而中国翻译官,他显然是沈阳人,特别帮助她,替她翻译得很好,那日本宪兵才走开。
十一点半,火车才开。火车每站都停,甚至在离开北平城之前,也遇站就停。有两次,日本兵由中国警察陪同,上车再度检查行李,头等车则草草了事。
离开北平之后,他们看见一队日本飞机,有十架,也许十二架,在头上往西北飞去。大战还在南口和别的地方进行,日本忙着运送军用补给品,所以火车每站都停,后来看见往西开的列车通过,车上装着大炮,军火,几车厢的马,车过后,掉在地上一些草料。铁路沿线曾发生激烈战斗,小镇都遭炮火之灾。极为凄惨。处处日本兵成群,蹲在地上,秩序散乱。一路的中国村子的房顶子上飘着日本国旗。树木砍倒在路边,显然是为了日本军队的防御之用,但是倘若防御不周密,也似乎为中国军队提供了埋伏偷袭的绝好机会。
下午七点半钟,他们才到天津,这段途程竟走了八个钟头,若是在太平年间,两个半钟头就够了。
通过天津火车站是最不容易的事。
卫兵警告他们说:“过桥,走中间,不要忙!”
由美国小姐相陪,他们出火车站,毫无困难。他们正说运气好平安通过之时,几个卫兵近前来说:“到左面去站排。”他们看见人们三三两两慢慢走过去。四、五个日本兵站在左边儿,把旅客一个一个挑出来再仔细盘问。商人,学生,男,女,穷,富,身分似乎无所谓,只是随便挑。那些被挑到的人必须散开,站在外面去。
轮到他们的时候儿,日本兵忽然揪到经亚十七岁的儿子,把他拉出去。美国小姐董娜秀从中干涉,向日本人说话,但是日本人只是望望她,叫经亚的儿子站在一边儿。暗香不由得颤抖起来。他父亲递给儿子一个小衣箱,里头有商业信件等东西。日本兵看见了,并不拦阻。
家里人正焦急的等着他回来时,他却和另外一些人被赶到附近的一个办公处去。他父亲曾经告诫过他,不要怕,不要慌,小心回答问题。他知道有的立即放回,有的留上两三天,有当过兵的证据的就枪毙了。凡是经过盘问之后就匆匆忙忙走开时,会被叫回去再盘问。
经亚的儿子很仔细。他提着手提箱,很有耐性的站着等轮着自己去回话,一点儿提心吊胆的样子也没有。等轮到他时,他被带到一间办公室去,里头有三个日本兵,各坐在一张桌子旁,脸上表情非常严肃。下面是问的一串问题:“你反对日本吗?”
“你是国民党吗?”
“你是蓝衣社的吗?”
“你是共产党吗?”
“你是英美派吗?”
“你念过三民主义吗?”
“你崇拜孙中山吗?”
“你拥护蒋介石吗?”
“你对满洲国怎么个态度?”
“你觉得日中满应当合作吗?”
“中国的以夷制夷的政策对吗?”
“你什么时候儿生的?你有几个姐妹?她们多大年岁?叫什么名字?上什么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