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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烟锅开始一红一暗,照着一双混浊老化的凸眼睛。
黄眼珠中有复仇的迷梦。像大剧院,很辉煌。
鬼一样的黑影飘飘移过山村。
我们现在有必要来感觉一下草帽山的故事。那是有头没尾的,那是没头有尾的,那是没头没尾的。梦境断断续续。男人的梦,女人的梦,老人的梦,小孩的梦,首领的梦,百姓的梦。
家家门上都贴过门神,现在都换上新时代的号角。家家灶上都供过灶王爷,现在灶中常常烟飞火灭。家家妇女会纳鞋底,现在都会扯着脖子唱戏。人的作用升级了,肉体化为精神,食欲变成信仰。信仰是金箍棒,打遍天下妖孽;信仰是顶门棍,把歪风邪气堵在门外。糊糊涂涂的老太太,嘴里吐白沫,一个话把儿,可以撅倒一打臭文人。天塌下来有人顶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然而,每个人又都要无畏地喊声乘风破浪。
太阳照例要露出地平线,拱出光明的世界来。草帽山在黑暗中一点点显现。
早就该敲钟了。早就该一二一去战天斗地了。然而,山上山下一片寂静。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探头探脑往山顶上张望。|乳头岗上的大铜钟静静地悬着。
团长大人怎么了,发善心放大假了?营长们开始纳闷;接着,连长们纳闷;再下来,排长们也感到不对了。怎么,今天歇战了,还是天明得不对时间了?
最后,所有的人都扛着镢头,走出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山村,都眺望着山顶上的|乳头岗疑惑了。这会儿,是该去刨食,还是不该去?一切行动必须听指挥的。
营长们来到沉寂而威严的团部大窑洞前。小号兵手拿黄灿灿的军号,雄赳赳地守在门外。
团长昨夜谈话时间太长,现在还在睡觉。
不,不可能的。营长们不相信。团长从来不曾晚过一个早晨。他从来是亲自敲钟的。众人推开小号兵,轻轻推开窑洞门,轻轻喊了声报告。
窑洞里静静的,死了一般。
营长们开始担心了,将门整个推开,进到里面。
团长趴在大木头桌上鼾声如雷,口水从歪歪斜斜的嘴角流出来,成了汪汪的一摊。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战天斗地是不该延误的;而团长的睡眠又是最宝贵的。报告团长是应该的;此时不报告又是必须的。
结果,还是以最高原则为重,郑郑重重地立正喊了几声报告。然而,团长仍鼾声不止。看来,一时是睡不醒了。
没有部落长了,草帽山今天该如何办?营长们相觑着,不知所措。
决定,暂时实行集体领导。只是,部落首领在大木头桌上酣睡。一切重要的决议需围着这张桌子才能形成。
该不该一起动手,将首长搬开,挪个位置?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这样一个思想,然而,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先提出来。他们的目光一再交换,双手一次又一次欲伸未伸地想要伸出来,经过一顿饭时间的反复酝酿,终于,在某一刻,所有的人几乎是同时张开嘴说出了这个意思,几乎是同时伸出了双手。
部落首领身体不重,平平地就把他抬到了一边。
人们围着大木头桌坐下了,几对目光仍心有恐悸地回头看着在窑洞深处的床上呼呼死睡的团长。这时,一个人,那是副团长兼一营营长,憋不住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们讨论我们的,让团长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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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人们仿佛一下都活过来,开始讨论问题。有人出头了。那么,往后的事将来就好说了。
一番从未有过的热烈、舒畅的讨论。决定,今天的战天斗地战役继续进行,一切按原计划。已是上半晌,全团因战斗延误而造成的损失,要靠加倍的奋战夺回来。
于是,副团长斗了斗胆子,翻身骑上了团长的骡子,一溜烟跑到草帽山顶,登上|乳头岗,奋然敲响了金灿灿的大钟。
太阳已经老高,红彤彤的。副团长平日是个沉默寡言、唯唯诺诺的人,此刻却显出极其勇猛。他用力一下下敲着大钟,感到舒心舒肺,全身抖擞,精神倍增。整个草帽山在他权威的钟声中都纷纷动起来,各路人马,像训练有素的蚁群排队进入梯田,一片片镢头高高举起。副团长此刻明白了,为何团长平时能那样精力过人,能那样百战不倦,他看了看还在余音嗡嗡的大铜钟,看了看手中的敲钟槌,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十年梦魇·《草帽山的传说》(7)
她拖着自己也感觉不清楚的身体,跟着队伍进入田里。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