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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手掌中有真实重量、无法回收的婴儿的场景而惊恐万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堕落成一个邪恶的人,却像远在另一个星球那样无法施救。他整晚沉默地在房间中坐着,把溃烂的腿大咧咧地搁在茶几上。当老沈找他说话,他会埋怨她的打扰,而当她无视他,他则更加愤怒。
有一天晚上,他和老沈并排睡着。她忽然小声说:“我觉得你不爱我了。”语气平静得像是讨论明天的天气。
“我就是有点儿烦躁,等我们有孩子就好了。”他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永远拧不紧的水龙头又在滴水了,他觉得他们如此无助,两个如此靠近的陌生人被同一个奴隶主奴役,在结束乏味劳动而休憩的夜晚并排而睡,只有在同情自己的时候才有片刻的心灵相通。
突如其来的恍惚,在离家万里的这个地方,满屋的眼睛在看着他,一只眼睛的怪兽,两只眼睛的绿度母,三只眼睛的阎罗法王,还有释迦牟尼,一个释迦牟尼,两个释迦牟尼,108个释迦牟尼。他们在问他,齐声问他:你来这里是为什么?去睡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儿?用一次背叛来拯救自己?你难道不知:背叛,早已犯下。
第五章
晚饭很丰富。他们点了石头烤牛肉、羊排、素菜卷、藏式烤蘑菇、酥油人参果、糌粑和青稞啤酒。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子,却没有想象中好吃,牛肉没有煮熟,蘑菇太干,啤酒太酸。
盼盼吃得很开心,唐鹏吃了几个素菜卷就再也吃不下了,一直在喝温热的啤酒。盼盼夹菜的瞬间,他看到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银色,很快湮没在袖子里。
他说:“你这个手链很好看。”
她笑着把手伸给他,原来是三根极细的银环套在一起,她笑道:“是我自己做的。”
唐鹏对眼前的女孩儿越来越好奇:“我发现你懂得真多。”
盼盼说:“我十六岁来这里学画唐卡。过去传男不传女,现在男女都能学。到现在,八年了。”
唐鹏问道:“现在还画吗?”
盼盼嘴里还有一大块羊肉,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跟了张总之后,就很少画了。”
他脑海里出现她被张总压在身下的场面,胸中涌起一股酸意,说:“还是应该坚持画下去。我原来有过一个女朋友,也很有天赋。我一直鼓励她要坚持画下去,现在竟然成了著名女画家。还是应该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他向前倾着身子,大声说道,苦口婆心得像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
盼盼笑道:“你今天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画师的眼睛?”
他说:“嗳,亮得吓人。”
盼盼说:“像冬天的星星一样。可你知道吗,他们眼睛费得厉害,经常很年轻就瞎了。太苦了,那时候每天画十一个小时,我可不想瞎。”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粉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他凝视着她的眼球,发现清澈得不可思议,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原来白天并不是天空倒映在她的眼里,而是她的眼里有天空。
唐鹏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说:“你们确实更能吃苦。”
盼盼嗔道:“你别老说你们、我们的,我也是你们,我妈妈是藏人,爸爸是汉人。我是甘孜州丹巴县的。”
唐鹏说:“哦,美人谷。”
盼盼说:“我讨厌你们这样叫。”她一下子沉下脸,眼圈旁边小小的细纹连同光芒一起消失了。
唐鹏莫名想到白天车窗外看到的标语,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讪讪道:“现在你倒分起‘你们’和‘我们’了。”
太阳下山了,坐在二楼的窗边看得很清楚。云在太阳余晖中翻滚,像是要把天吃掉一样,吃完了天把山也吃掉,直到天地都茫茫。街上店铺里挂的工艺品被风吹出清脆的声音,像是怯懦的臣服,臣服于什么呢?也没有具体的对象,也许是有什么宏大的神灵将要从天而降。
磕长头的人还在磕长头,在史诗的太阳下,在史诗的雪山下。喇嘛的红袍被风掀起,像一团团火焰。诵经的人还在诵经,在夕阳笼罩的寺庙里,在白雪皑皑的无尽草原上,似呜咽,似恳求,恳求神灵回心转意,恳求它掩面不看自己的罪孽。于是,天终于黑了下来。
饭馆把灯打开,灯也不甚明亮,昏昏的,人像在帐篷里。唐鹏看着对面的盼盼用手抓着吃羊排,吃完之后还舔舔自己的手指。唐鹏想起自己吃肉时也总是这样,很贪婪的。
其实老沈是怀孕过一次的,因为不知情,在胎儿一个多月的时候吃过一次感冒药,孩子必须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