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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连串的念头转过,脸色不由得凄惶,声音不由得哽咽,就在当地跪了下去,深深顿首说道:“缇萦此刻就拜别翁主了,但愿能有重见翁主的一日!”
“起来,起来!”琴子一把扶住了她,蹲在地上,四目相对,自己觉得眼眶发热,勉强笑道:“好端端地,何苦说这些话?害得我心里也酸酸地想哭。”
两个人都把头别了开去,只怕再一相看,真的要哭。缇萦站起身来,低着头说一声:“翁主!我走了!”随即掉身而去。琴子叫阿采拿着换来的金子,送到后苑侧门。
侧门一所小屋,卫媪正在与内史所遣的侍从说话。看见缇萦,迎了上来,两人略略交谈,卫媪从阿采手中接过金子,想一想说道:“这得先回去一趟。”
恰好内史又改派了虞苍头来办这件引领她们去探监的差使。彼此熟人,便好商量,约定由虞苍头先到行馆等候,卫媪带着缇萦先回家去。
在车上卫媪把昨夜三姊想去看父亲的话,略略说了一遍,然后跟缇萦说好话,把这个机会让给她三姊——卫媪已看出三姊已能克制情绪,言语自知检点,所以才改变了主意。
缇萦自是万分不愿,但想到三姊夫病势凶险,一有噩耗,三姊立刻就得回去。而且自己日后与父亲在一起的机会还很多,不争在今天,于是就很慷慨地同意了。
一到家,二姊和三姊都在厨下忙着制干粮。卫媪稍稍说了经过,又去收好了琴子所赠的黄金,带着三姊,原车来到行馆,虞苍头已在门前等候。他已见过杨宽,获得探监的许可,虽然缇萦换了三姊,人数还是两个,并无妨碍,很顺利地由当班的狱卒,把他们俩带到了淳于意面前。
荒凉的后院,朝北又是围在高墙里,明艳春光,与此地似全不相干,在这阴森森的地方,父女相见,恍如隔世,三姊只喊得一声:“爹!”眼前的形像便模糊了,热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出,无声地流得纵横满面。
“三娃!你怎么来的?家里还好吧?女婿呢,近来身子如何?”
不问还好,一问却好似有苦难言。三姊陡然把头扭了过去,用手捂着嘴,怕的哭出声来。
看这光景,就不说也明白了。但淳于意还未想到他三女婿的病情,已是危在旦夕,叹口无声的气说:“别哭,把他近来的情形说给我听,看看该用什么药?”
三姊依旧流着泪,只说了两个字:“呕血。”
“多不多?”
“多!”
淳于意半响作声不得,好久,顿一顿足,万分无奈地说:“只怕我身在此地,不是当面诊察,便无从想什么办法。姑且拟个方子试一试吧!”
听到父亲这话,三姊顿觉愁怀一宽,眼泪自然而然止住了。拭一拭眼再看,父亲已走到屋角,在布衾上坐了下来,就着“具狱辞”的笔砚,慢慢地开了一张药方。
“不能再耽搁了。拿了药方快去吧!记住,一日一剂,连服十天。”
三姊以兴奋发抖的双手,接过那方简牍,神魂飞越,已到了丈夫身边。但卫媪还有许多话要说,所以她心里焦急,脚下却未移动半步。
“怎的还不快走?”淳于意催促着说。
“我有些要紧话。”卫媪接口回答。
“那就快说!”
“阿萦和我,明天也启程上京……”
“胡闹!这,这,怎么行?”
卫媪不理他,管自己说了下去:“四位姊妹今大都到齐,明天送你动身,看家的人也安排好了,”她指着三姊说:“是他们小夫妇。”
“嗯!”淳于意点点头,“这其实于病体有益。只怕你舅姑或有异议,但也不必过虑,你只说是我的意思。料想他们总还信得过我这个行医人的话。”
这一说法,正合三姊的心意。她原来就是想以医病的话为借口。居然父亲也是这么说,更见得自己的想法不错。等手里这张药方见效,父亲的话就更显得权威了。一念倒此,就恨不能立刻回到夫家,照方煎药,立见起色,那以后的一切,便都要改观了——最好的是,夫妇厮守,爱怜由心,不必再看夫家任何人的脸色,岂不大妙!
看到三姊心神不属的表情,以及局促不安的脚下,再又听到主人不住口地在催着尽速回去,卫媪心里真有无限的感慨。天下做父母的,无不为儿女操心,做儿女的究有几分报答父母?那就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