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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北方,我连那个城市的地图都不曾看到过,但是听说那里很大,春天有沙尘暴,要带着口罩才能够出行,冬天自然有我从未见过的大雪。我寄出去几封求职信,但是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些信会被人看到,只是在网上找了几个杂志按着地址寄了过去,或者别人根本就不需要多余的编辑。我没有收到回信,但是收到了忡忡寄来的明信片,邮戳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也没有留下地址,我着急地想这个没有头脑的女孩怎么老是忘记这样重要的事情。她在明信片的背后写着:“亲爱的,我依然没有找到J,但是我在努力,你也要努力。拥抱你。”
我才想起来为什么我要去北方,因为忡忡或许已经到达那里。
忡忡的妈妈在第四年末来到山坡,因为学校给家里发去了退学通知,也希望家长在毕业前来把宿舍里面的东西搬走。我到山坡底下接她妈妈上来,我们默默地走了很多路,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是指给她看:那两幢绿色的就是宿舍楼,她住在左边,我住在右边,还有从山坡望下去,被树林遮挡住的背后是个大湖,忡忡曾经非常喜欢那个湖。她妈妈很认真地听着,我每每指向一个地方,她就停下脚步,看好一会儿。最后越是接近忡忡宿舍的时候,她走得越是慢,小心翼翼,紧张地呼吸着,我的心也悬起来,我担心地想着,等一下如果她的妈妈突然失控哭起来的话,我又该如何劝慰呢。
我们俩来到南方的时候都执意不要家里人送,在这四年里面也只是在夏天的假期里回去过短暂的一小会儿,但是心里依然是脆弱的,而我的父母就是我最致命的弱点。我在中学里面就知道自己是那种想要跳得高,想要走得远,想跟所有的人不一样,想被所有的人看到的人,但是走得远了,又那么急促,总是要硬生生地扯断那根与父母连在一起的血管,我如此真切地感到断裂,所有的神经末梢发疯般地痛,我们却还是向前走,直到它终于断裂,留下一个久久愈合不了的伤口,我感到痛,而我的父母一定感到加倍的痛,因为他们毫无思想准备,根本不知道我们向前跑,已经跑了那么远的距离。
忡忡妈妈在忡忡的抽屉里面发现两枚未拆封的避孕套时手还是颤抖起来,甚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似乎第一眼并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又不敢仔细地看第二眼。我急忙扭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这令人尴尬的场面。母亲可以循循善诱地告诉自己的女儿初潮来临的时候应该怎么样来应对,不能吃冷饮,不能洗盆浴,会变得怕冷,不要怕,喝点红糖水可以缓解痛经,但是到了这第二个关口的时候,她们却退缩了,她们不知道如何来告诉女儿这些,在自己的心里将这件事情彻底屏蔽掉,像埋在沙土里面的鸵鸟一样希望这件事情永远不要发生在女儿的身上,可是那两枚避孕套扎眼地放在抽屉里面,倒像是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弹。
这就是我为什么越来越害怕回家,越来越害怕跟家里打电话的原因,我总是在撒着弥天大谎,那些谎话令我自己都感到恶心和不安,自从高中以后我的成绩变好了,我不再需要为了成绩单的事情撒谎,于是家长会不会再因为那么脆弱的害怕与担心而神经质地要呕吐起来,我终于不再害怕家长会了,却害怕打破爸爸妈妈的幻觉,就好像那根血管分明已经断了,但是我想把痛都揽到自己这边来,我不愿意叫他们痛,我愿意自己加倍地痛来补偿他们,让他们可以在幻觉里依然用那根血管紧紧地牵住我,像只木偶一样地捆住我,我撒谎,我隐瞒各种真相,我假装自己仍然是那个听话的木偶小人,照着他们的意愿做令他们欢喜的所有事情,但是我撒谎了,我觉得我该为这些谎言受到谴责,我知道如若有一天这所有的谎言突然被揭穿,变成两枚避孕套摊在他们手心里面,我定又将在他们的面前流下泪来。其实我多么想能够给妈妈打打电话,听她跟我说:好好保护自己,不要闯祸。哪怕是这样警告的话也好,我根本就不想陷在这样习惯性撒谎的恶性循环里面。
但是我没有错,忡忡没有错,爸爸妈妈也没有错,只是这些事情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忡忡妈妈颤抖着手将两枚避孕套放进包里面,我不忍看,心里面好像是被刀绞一般不安,我们俩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整理东西。这间宿舍已经空了Mary的这一半,很快另外一半也要空掉,好像我们刚搬来时的模样。根本还没有毕业,却已经陪着第二个妈妈在整理东西,我好像是看到自己的妈妈般心痛,我知道这又是一个谎言被戳穿的时刻,所
有这样的时刻都令人难受,一个妈妈的女儿疯了,一个妈妈的女儿跟男人跑了。我根本不想再在这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