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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没有电视,晚饭后洗洗脚,嗑嗑瓜子,就得睡觉。她家不穷,可也不能为我一个八岁的小孩专支一张铺,再说农村也没有这个习惯,来个人,都是与别人挤一挤。
“我要睡在谁的脚底下呢?”我心里在想。
“跟我睡。”她说。
我站着不动。
她端着油灯往里屋走去:“跟着我呀。”
我磨磨蹭蹭地跟着。
她把油灯挂在墙上:“你睡那头,我睡这头。”
我还是站着不动。
“脱衣服呀。”
我记得我脱得极慢,脱一件衣服像是足足花了一年时间。不像是脱衣服,倒有点儿像剥皮。
“快脱了钻被窝呀,冷。”
当时的农村孩子睡觉都没有衬衣衬裤,赤条条,一丝不挂,像个浪里白条。我终于剥光了上身。我低下头,很害羞地看着自己赤裸着的扁平的瘦胸脯,从未觉得光身子有那么难看,有那么别扭,情不自禁地用胳膊搂抱着自己。下面的裤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脱了。
“把裤子脱了呀。”
我低头望着床上一条已经放开的花被子。
我窘极了,一点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难堪的场面,额上竟汗津津的。我真想逃进黑暗里去。她却毫不在意,去外屋取东西去了。趁这当儿,我立即扒光了裤子。像一只被穷追的野猫忽然瞥见一方洞口,我爬上床,仓皇钻入被窝——啊,她终于看不见了!
“怎么这样快呀?”她说了这么一句,先摘下了头上的发卡,解掉了头绳,甩了甩头发,那些头发就一下子飞扬起来,仿佛被捆绑了一整天,现在终于得到了自由。然后,她就开始脱衣服。
我像巢中小鸟忽然看见了人,立即将脑袋缩进了被窝。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我还是把双眼紧闭,仿佛一睁了眼,还是能看到什么魔鬼似的。但我的耳朵和鼻子却是无法设防、堵住的。我听见了她脱衣服时的��声,闻见了她脱去衣服后身体散发出的那种温暖、新鲜、带着某种特别气息的味道。那气味永远流散在了我的记忆里。现在想起来,当时我心里似乎是有点喜欢听那声音和闻那气味的,虽然战战兢兢的像一只被人缚住了的小猎物。
大概是她用手掀起了被子的一角,因为我感觉到有一股凉气从被子的那头过来了。
她进了被窝。她的脚伸过来了。当碰到我的身体时,我如同被电猛击了一下,随即,一股温热的暖流,刹那间流遍全身,一直流到我的胸腔里,使心突突地剧跳起来。除了母亲和奶奶,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同一个被窝里接触一个成年女性。我有点儿发抖了,像是一只小鸡雏掉进了冰窟。
“冷吗?”她问。
“不……不冷。”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在打颤。
“把被头压紧。”
由于我的胆怯,我不敢把被头掖得很紧。
“压紧呀。”她用脚背轻轻地磨擦着我的身子,脚背有点儿凉。
灯还未熄灭,在掖被子的时候,一束灯光照进被窝,我一眼瞧见了她赤裸的脚。脚弓弯弯的,脚趾头像一枚枚鲜嫩的新蒜。我赶紧把被子压住。
我不敢靠她。我只觉得她的身体很烫很烫,而且柔嫩得使我不好意思。我被一种八岁孩子所有的害臊弄得浑身紧张,一阵阵发热。于是,我就往墙壁那边靠、靠……
“冷。”她说了一声,却将身体往我这边紧紧地靠了过来。
我已经抵着墙了,毫无退路,再也无法躲让她的身体。
她仿佛真有点儿冷似的,欲从我身上取得一些温暖,便将身体紧紧地贴着我光光的后背。
在那个时刻,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的身上能有一层布。我再也无法挣扎了。我只有闭起眼睛。我想起了自己一次抚弄刚出壳的毛茸茸的小鸭。我把它放在手上。它想跑,可是它跑不了。它试了几次,见根本没有可能了,也就死心了,老老实实、温温顺顺地由着我了。
现在,我就是那只小鸭。
我对她身体的感觉,起初很不清楚,只是觉得烫。不像是睡在被窝里,倒更像是沐浴于流动的温水里。后来,才慢慢有了一些其他的感觉。随着长大,经验的日益丰富,那些感觉便有了细微的层次,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加着印象。我发现,有些感觉是不会消失的,会一辈子存活在你的灵魂里,并且会不时地复活生长,反而将当初还很朦胧的感觉丰满起来,明晰起来。她的身体特别光滑,像春风吹绿的油亮亮的白杨树叶那么光滑,像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