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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歌声和慈祥的目光催婴儿入睡吗?不是用美妙的童话来给他描绘金光闪闪的前程吗?希望不是常常向他展开光明的翅膀吗?他不是时而高兴得流泪,时而痛苦得哭泣吗?他不是为一些无聊的小事争吵吗?——为几块他想用来造活动宫殿的石子儿,为几把刚摘来就忘记的鲜花。他不是贪得无厌地抓住时间,想早早踏入生活吗?恋爱是人生第二次脱胎换骨。在欧叶妮与夏尔之间,爱情和童年是一回事:这是带着一切孩子气的热烈的初恋,正因为他们的心原先裹着忧伤,所以到今天才能从孩子气中得到那么多的快慰。这爱情是在丧服下挣扎出生的,倒跟这破败的房屋里的朴实的内地情调很合拍。在静寂的院子里的井台边同堂姐交谈;在小花园长着青苔的板凳上,两人并肩坐到日落时分,一本正经地说些废话,或者在老城墙和房屋之间的宁静中相对无言,仿佛在教堂的拱门下一起静思,夏尔懂得了爱的圣洁;因为他的贵族情妇,他的安奈特,只能让他领略到暴风雨般的骚动。这时他脱离了撒娇卖痴、追求虚荣和奢华热闹的巴黎式的情欲,体会到纯真而实在的爱情。他喜欢这所房屋,这家人的起居习惯也不那么可笑了。他天一亮就起床,好抢在格朗台下楼分口粮之前,同欧叶妮多说上一会儿话。当老头儿的脚步在楼梯上一响,他就赶紧溜进花园。这种清晨的约会,连欧叶妮的母亲也被蒙在鼓里,娜农则装作没看见,小小的犯罪感给最纯洁的爱情增添了偷尝禁果的快乐。等到用过早餐,格朗台老爹出门视察庄园和地产,夏尔就厮守着母女俩,帮她们绕线团,看她们做活,听她们闲谈,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舒适。这种近似僧院生活的朴素,向他展示了两颗从未涉世的心灵有多美,他深为感动。他本来想不到法国还可能会有这样的生活习惯,除非在德国,而且只在奥古斯特·拉封丹的小说里,才想入非非地会有这样的生活描绘。不久,他觉得欧叶妮就是歌德笔下的玛格丽特的理想的化身,而且没有玛格丽特的缺点。总之,一天天地,他的目光,他的谈吐,把可怜的姑娘迷住了,使她如醉如痴地投入爱情的激流;她抓住自己的幸福像游水的人抓住柳枝爬上岸休息。即将来临的离别之苦不是已经给这短暂的极乐时光蒙上凄凉的阴云了吗?每天总有一件小事提醒他们离别在即。德·格拉珊动身去巴黎之后的第三天,格朗台领夏尔去初级法庭,签署一份放弃继承的声明书;内地人办这类手续郑重至极。可怕呀!拒绝继承,简直是离宗背祖。他到克吕旭公证人那里办了两份委托书,一份给德·格拉珊,一份给代他出售动产的朋友。然后,他还得办理领取出国护照的必要的手续。最后,夏尔向巴黎定做的简单的孝服送来了,他把自己已经用不着的衣裳都卖给索缪的一位成衣店老板。这件事特别让格朗台老爹高兴。
“啊!这才像一个要出门去干一番事业的男子汉,”他见侄儿穿上粗呢黑礼服时,说道。“好,很好!”
“我请您放心,伯父,”夏尔回答说,“我知道现在的处境我该怎么做。”
“那是什么?”老头儿看到夏尔手里捧着金子,眼睛一亮,问道。
“伯父,我把纽扣,戒指以及所有值些钱的小玩意儿都收在一块儿了;可是,我在本地不认识人,我想请您今天上午……”
“要我买下?”格朗台打断他的话。
“不,伯伯,我求您给我介绍个规矩人…………”
“给我吧,侄儿,我上去给你估估价,然后告诉你一共值多少钱,误差不会超出一生丁。这是首饰,”他察看一条长长的金链,说,“十八开到十九开。”
老头伸出巨掌,把那堆金器全拿走了。
“堂姐,”夏尔说,“请允许我送您这两颗纽扣,您可以系上丝带,套在腕子上,眼下就流行这样的手镯。”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堂弟,”说着,她会心地望了他一眼。
“伯母,这是我母亲的针箍,我把它当宝贝收藏在我的放行梳妆盒里,”夏尔把一只漂亮的金顶针送到格朗台太太的面前,她在十年前就盼望有这么一只针箍了。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侄儿,”老太太的眼睛都湿了。
“我要在早晚两次祈祷时竭诚地为你祝福,祝出门人平安。要是我死了,欧叶妮会为你保存这件首饰的。”
“侄儿,你这些东西一共值九百八十九法郎七十五生丁,”格朗台推门进来说,为了免得你操心卖给人家,我给你现款……利弗尔足算。”
在卢瓦河沿岸“利弗尔足算”这种说法是指面值六利弗尔的银币算作六法郎,不打折扣。①